“阿姨,点餐。”
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谭舒健扔掉纸箱后直接来餐厅点餐。脑子里依然挣扎着那张卡片的内容。
等了这么久,却等来了好自为之。像是被另一个人把玩具抛到垃圾池,让人心底寒凉和不甘。本来对那个人的期待和想象都挤进了那张卡片里,四个字跟着卡片的碎裂消散在垃圾桶中——这就是他处理事情的风格,我不是最清楚的吗?我太天真了,想借学校的手逼他来见我,关心我,了解我的事情——他根本不屑一顾。
从高中开始父亲就不再过问我的事情,不关心我的成绩,填报志愿也没有跟进,所有事情都要自处。起初以为是我不够出色,所以白痴一样地学习和争取荣誉,可什么都没有改变。该是怎样还是怎样。他依然不闻不问,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得到他的关注。
是什么改变了他?
还是,我变得不被他认同?
“你没事吧。”梁胜尧放下餐盘坐在谭舒健对面,“你不太对啊,发生什么了吗?”
谭舒健夹起盘里的玉米,失神后看了看眼前的梁胜尧。是发生了事情,只是你也帮不上忙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去取份快递。”
“为了一份快递,你没必要故意激怒讲师。”梁胜尧用筷子敲响谭舒健的餐盘,强制集中他的精神,“你真的打算不读这所大学了?还是说已经另有打算要去哪里发展?”
“没有。”谭舒健说得云淡风轻。
“那你为什么……”
“我会为我愚蠢的行为负责的。你不用担心,最起码,我不会想不开。”
“读大学这么不好?”
谭舒健斜眼,没有回答。大学挺好,只是被我自己亲手毁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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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务处,几个领导和主任端坐在侧,视线集中在谭舒健身上。
“来了。”数值分析讲师绷紧脸,双眼盖不住火地盯着谭舒健,看到他低迷的神情想是已经在怕此次的劝退决议,心里放下几分生气。
所有与会领导到齐,前一排的人说话:“学校建校一百多年,培养大批高素质高技术人才输送世界各地,有集权掌握金融的ceo,支配生产链的技术团队,国内外贸易的大亨等等,无一不是由我校培养出来的精英。学校不要求你能回报学校,学校把你们培养出来是为了建设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和知识。”
“我校招录的都是经历高考磨炼的高素质高分人才,你勤奋努力蛰伏十几年才考上我们学校是很不容易的。每年我校的招录名额有限,还有几千万人挤破脑袋想要踏入我校大门,甚至有的人还在复读,参加各项竞赛kǎo shì以获得提前考的资格。”
“在国内,能像我们学校这样为学生考虑并投入大量培养资金的并没有多少,我们拥有统一体系的培养计划,权威的教授讲师。开设课程囊括所有专业,尽最大努力培养你们,能让你们在将来的职业场上有更大的竞争力。从大处讲,我们学校是所有学生进入未来就职最好的过渡阶梯。”
……
“从小处讲,你入读学校花了不少的钱。那些都是你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财,不是供给你让你在学校随随便便混混沌沌地度日子用的。你得要……”
“学费用的是我的钱,我自己的钱。”谭舒健第一次反驳。
居然敢回话!原本念经式走程序的前一排讲话的领导,突然很不爽的针对谭舒健。
“笑话,如果不是你父母辛辛苦苦把你抚养大,你会有今天?不知感恩还敢说那些是你的钱?”
“他们不悉心培养你,你会有机会来我校入读重点培养的学科专业?每天在学校不学习,干什么?逃课旷课?挂科挂的很光荣?”
“每天就只知道打自己的小算盘客客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才几斤几两。”
数值分析课讲师安静的像尊雕像,她板着脸,她在感受和猜想谭舒健反驳时候的表情——那是倔强,有充足底气的倔强,被前排领导生硬地摁伏在地,然后收回肚子里。不管别的,只此一刻他有最充足的反驳的权利。
旁边的人扯住讲话人,制止他的发言:“谭舒健,根据你之前的成绩和学习表现综合。学习成绩差,徘徊在及格线下。也许里面有讲师教授讲学方式不适合你的原因,但可能最大的原因在你自己的身上,这我们不作过多的讨论。根据多名你的任课讲师反馈和jiān kòng资料综合,你的学习表现很差。”
“嘿,到你了。”身旁的人用手肘捅了捅中央的胖子。
“啊啊,嗯,你的个人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学校的管理和纪律,同时你的各项成绩表现也影响到我们学校的教学综合评比,更直接的,大幅降低了教学质量评估。很可能影响学校形象。”
“更严重的是,你的学习态度决定了你并不适合再在我校继续修学。学生学习态度只能由自己端正,才能在修学路途上走的更远,我们所做的相当于是辅助的助推。”
“至此,我校决议,予以劝退处理。”
“你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胖子半眯着眼看谭舒健,仿佛眼前站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肮脏讨人嫌的猫,可笑的脏猫。
他们终于七嘴八舌地说完所有的话,接下来就是等谭舒健回话,然后狠狠地“自由发挥”教训一顿。
“没有异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你,现在连联系他的家长,让他过来一趟。”意外的轻松。因为是临时提前了劝退,所以还没来得及联系谭舒健的家长。胖子指挥助手。
谭舒健忽然抬眼,却对上数值分析讲师的视线。讲师看出了他眼里的迷惑。
“哇塞塞,这学生不得了啊。也是厉害的哟,我们学校也会有这样的人才。他不该早早拿到名校的提前录取通知,奔名校进修?怎么看上的我们学校,跑来这里来猫着。”
“高材生的脑子谁晓得是不是一时想不通,撞我们学校来了。会不会是校领导请进来的?有免死金牌,特别优待的那种情况。”
“学校那么抠怎么会呢。我的工资还没涨起来呢!”
……
外面整排的办公桌宽大的场地集中了一堆讲师,在翻阅什么东西,大声喧哗讨论什么事,兴奋异常。
“咳嗯,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胖子发话。
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顺带着抱回一个褶皱的纸箱,被撕裂的边缘沾有黏腻黑色的东西散发着异味。果味饮料泼洒的斑点遍布箱面,贴在开口的白色纸张跟着开口被撕成两半,蓝色打印字迹被饮料溶液打的模糊,内容像颜料浸水扭曲:“刚刚有个保洁工送来了这xiāng zǐ,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原想着撕掉纸皮拿去卖的,看了里面的东西就立马送到这里来了。”
“什么东西?”
“谭舒健的获奖zhèng shū和奖杯证明。”
“什么?”
“获奖zhèng shū和证明。”那个人重复了一遍,说着打开xiāng zǐ一本一张一个地拿出里面的东西。
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银奖,伯努利数学联考第一名,阿薄兰竞赛铜奖,新北极数学金奖,阿薄兰数学高年级组竞赛金奖,全国高中组化学竞赛三等奖……
或红或金黄或粉红的本子,水晶奖杯,玻璃奖杯,丝带系着黯色的铜牌,一件一件被拿出来在他们手里慢慢验证和端详。谭舒健看着他们嘴里眼里的惊异,就像观众看小丑表演,刚刚的凶神恶煞和现在的帷幕笑容让他很不舒服。他明明扔了纸箱,它就该跟着垃圾车一直走向火堆烧成灰烬,烧的什么都不剩。
谭舒健转身想走,被讲师叫住:“以你这一堆的zhèng shū你完全可以入读更好的名校,为什么要来这里学习?你拒绝了所有学校的邀请函?”
“提前考的申请名单是我发出的,里面没有你的名字,你应该是直系考入我们学校的,为什么?”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重点?关键是现在要退学处理!
谭舒健想了一会,没有回答讲师的问题:“等我的家长来了,再联系我吧。我回宿舍收拾东西。”
高数老师趴在玻璃窗上看里面的情况,也在听里面的谈话。现在里面的人还在看那一xiāng zǐ的纸片,没人注意高数老师的行为。
“主任,diàn huà联系没人接,其中一个是注销了的空号。”
“好的,知道了。谭舒健,你的家长暂时联系不上,退学处理需要家长在场。可能你需要和你的家长深深沟通一下,或许会改变你的想法。读书学习是你最好出路,你需要慎重考虑。我批准你一周的假期回家和你的家长沟通沟通,退学的事情暂时搁一搁。”
讲师盯着谭舒健看,对胖子领导的临时决定没有异议。他们想要留住谭舒健。
“舒健,原来你有这么扎实的数学基础,你可以跟我说,我直接安排你参加竞赛。”高数老师追上谭舒健。
“谢谢,我现在很有可能被退学,直接删除学籍。别的事等我回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