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麦凌乐想象中与他的见面会在阿薄兰的第三场建模赛,两人为建模选题争吵或辩论而认识,可万万没想到他会被怀疑为“泄密人”而被阔东南等人迅速控制并通知她要立即处理。
在伯努利大厅麦凌乐就注意到谭舒健,能发现科菲尔特建筑核心美学设计的人实在少数,伯努利大厅穹顶第三世界的空洞中全是——提前设下的函数线!与第二伯努利大厅一样的函数线!作为记录伯努利思想过程的载体而镶嵌在内,但并不具有像第二伯努利大厅的函数线一般的攻击力,可操作性也不强——即便被发现也只会被解释为超出个人美学认知范畴的美学表现手法,并不认为那就是函数线。而谭舒健就是少数人中拥有普通想法的“其中之一”,他并没有察觉并直接反应出函数线概念。
所以,谭舒健其实早就看到函数线,只是他不知道,他从未怀疑第三世界的美竟是让他惊惧不已的函数线。如果他一早就看明白第三世界,他就早在进入第二大厅以前离开,就不会参加筛选赛,也不会被判为“泄密人”要被处死——这些在谭舒健看来统归为“糟糕透了”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是,又有谁有这般聪明和想象力?
除非设计者本人,以及“我们”。
从随行来的同学手中拿到学区发过来的有关谭舒健基本资料的调查时,麦凌乐就笃定谭舒健会成为她的学弟,然而伯努利第二大厅的状态引发测试和异常检查测试结果让她大失所望,两项结果说明他很有可能不是“我们”。
可是,他能看到函数线是为什么?
麦凌乐陷入解释的寻找和思考。
窗外闪过的弧光在麦凌乐双眼、脸上匆匆滑过,车内剩下引擎传入座驾室的低闷杂音。司机熟练操作从左侧弯道进入高架桥,很快驶离高架桥在平稳直线道上行驶。两旁为隔声种植的松树,它们快速后退,挡不住的火光和灯光从细条松叶间隙中透过,松树脚跟刷了很久的石灰石白灰块掉的七零八落,秫秸秆燃烧的烟火味混在空气中。麦凌乐听不到更多声音,除了两列松树反射回来引擎的大声响,偶尔看到几只流浪猫双眼发亮看了车内麦凌乐一眼便迅捷在松树上下跳跃消失,想是居民住的地方离这也不远。
“魏叔,这是抄近路?”
“嗯。穿过直林道就会上到大马路,减少约一半的路程。”
“那我们平时为什么不走这边?”
“这边道路偏少,平时车辆数量太多。”
“哇。”麦凌乐回头视线对上谭舒健,车外路灯刷亮他的双眼像刚刚消失清澈发亮的猫眼,把她吓得不轻,“你醒了说句话,安安静静盯着人看很吓人啊。”
谭舒健坐好:“你们要带我去哪?”他注意到伤口被包扎处理过,身上疼痛减轻不少。
“到了就知道了。”麦凌乐托起下巴靠在车窗看向外面,懒得回答谭舒健的话。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也想搞清楚,只是碍于魏叔在,现在问势必会被魏叔以“很可能泄密更多”为由阻止。反正等到了学区就什么都清楚了,干脆乖乖地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聊。
“你们要把我怎么办!”
麦凌乐听出话里坚硬无奈的语气,似乎是要早做打算。
“你在考虑落在我们手里的后果?”
“很正常的想法。”
“那你觉得我们会怎么处理你呢?”麦凌乐把问题抛还给谭舒健,想知道他的想象力能到什么程度。
谭舒健调整座椅,到现在都没有离开既定座位,沉默一会:“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也看到了你们的东西,也就是说我成为你们意料之外的lòu dòng,你们必须把我填上才能保证你们的事不被更多人知道。那么处理手段最快的是杀了我,可,正如监考官所考虑到的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渠道还没找到,你们需要找到更大的源头,所以暂时不会对我作‘杀了我’的处理。那么现在带我回去审问。”
“不,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麦凌乐打断谭舒健独自思考完全偏离她脑海中dá àn的内容,“我没有打算通过你牵扯到更多人,所有的处理都只会对你一个人进行,没有你想象中的‘人’来为你延缓处理时间。”
“你也不用想着逃跑,监考官和我之前在伯努利第二大厅很明显证明你是没办法在我们手里跑掉的。顺便的,警告一句,虽然我现在对你的态度还算好,但不要违逆我说的话,我出手不比监考官轻,而且我有权直接杀了你。这也是你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函数线缠身,束缚,刺穿身体,谭舒健按住左臂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不违逆?不挣扎的结果未必比挣扎的结果好。
“咔。”车门圆柱短棒上跳。
“到了,下车吧。”
路中间是个五色繁花多图形排列的大花坛,花坛左上角有一座十字交错又包含五个方向箭头指向的石塑,上面镌刻艺术字“潼井学区”。两边分裂沥青路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大理石底基上护栏铁青颜色刚刚上漆不久,空气里弥漫淡淡的气味,只是晚间风很大,气味也来回飘忽,边缘已经长出护栏的夹竹桃左边修剪了一半,右边还未开始修剪。里面灯光照亮上面一大片天空——原本一路而来看惯的漆黑映成棕灰。四散的云被染成橙黄像从被子里刚扯出来长条、边缘不整的棉絮扔到夜空跟着晚风快速移动向远处飘远。能看到的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偶尔交头接耳谈论什么。
“他是谁?”警卫室走出来的值班员手里拿着硬板记录本。
“我带回来的人,先给我一张暂行卡。我带他进去要用到。”
“麻烦做一下出入基本记录。”值班员把记录本越过麦凌乐交给谭舒健。魏叔在后面看着麦凌乐两人进入学区后才驱车离开。
“不要一直一脸警惕地看着这里的所有人,我们不是都是坏人。这张暂行卡能保证你在需要身份认证的时候让你暂时过学区的认证系统,不过也不要离开我太远,跟紧我。”
谭舒健拿下麦凌乐手中暂行卡,双眼仔细观察四周。
建筑格局不一的大楼都亮着灯,窗口灯光安静,楼道人影稀疏,藤栖长廊座位空置,过高的树木挡住视线看到更远的事物。
“在学区内行动需要注意防御系统,如果不小心被检测警报就要用到暂行卡暂时认证解除警报。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必须跟紧我。”麦凌乐回头对话,下一秒拉下脸,皱紧眉头。
身后空荡荡,风卷裹地面枯叶旋转几圈撞上粗壮大树根,掉在角落里。被人悖逆的心情反差迅速涌上心头。一直都没有逃跑的谭舒健选择在学区内消失,想是在门外时担心魏叔守在身后不好逃,而现在是好机会。
“你好,潼井学区警卫处。”
“我是麦凌乐,马上废除刚刚给我的那张暂行卡的效力。”
“废除暂行卡的效力,使用暂行卡的人员无法进行身份短暂认证会被安全系统当成未经认证的外来人员限制行动。更严重的话,一旦触发潼井防御他会被攻击致死。你确定还要废除暂行卡吗?”
“听不懂我说话哈?马上废除!”
隔着话筒值班员听到麦凌乐愤怒的命令声音,没有余地的命令。值班员马上diàn huà认证接入学校内部,上报暂行卡编号,废除暂行卡,即时生效!
麦凌乐按熄shǒu jī屏,没有再尝试寻找和猜测谭舒健的去向,对他的所作很是生气:“既然不听我的话,那就让潼井直接处理。死了就死了吧,大不了写份报告。”她停在原地等,等警报暴露谭舒健的位置。
#
#
#
“学区资料库记录显示有人在调查谭舒健,怎么回事?”
“不知道。”坐在椅子上的人声音沉稳回答,他早早知道这件事,已经开始调查资料调取的人,但结果还没到他的手中。
“不知道?好轻易的回答。”
“我已经在找调取资料的人,等结果,不能急。”
急,结果也不会马上出来。
可以知道潼井学区内已经有人注意到谭舒健,这个人是如何接触到他并锁定的,会把他怎样?一连串的问题考虑奔涌而出,而这些只能等,等结果汇报。
“不能等,你最清楚潼井的办事效率。谭舒健会立即暴露,
……不对,他会被即刻处死。必须马上想办法找到他,让他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
男人摘下银边细框眼镜:“是他自己找麻烦,去应试阿薄兰,我能怎么办?”男人知道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联系谭舒健所在学校,而校方答复“谭舒健已跟随行教授前往参加阿薄兰在伯努利大厅举办的建模赛。”
以谭舒健的能力应该选择应付阿薄兰总竞而不是参加排在列表小角落里的建模赛,他这是自找麻烦。但,男人没有考虑到谭舒健最基础的处境,也就没想到他参加建模赛最基本的理由。
“你就不该教他函数!”你不教他函数,他就不会参加阿薄兰,就不会被潼井的人发现。
“你是在责怪我?”男人对上女人的双眼,“我不教他一些本事,他日后怎么生活,没有杰出的本领他根本活不好!你想他穿不暖像个破衣乞丐在街头挨饿受冻,活得浑浑噩噩?
而我能教的就只有函数!你觉得我还会什么?造飞机还是生产原子弹?我不是什么航天科技研究所的高层!你在他身边有多少时间?”
女人顿了一下,前倾的身体收回,撑在桌面的手掌也收回,僵直站立许久,耳朵里还剩一句话:
你在他身边有多少时间?
是啊,只有这个男人比我更了解谭舒健,也就自然的更能考虑到方方面面,比我这个孤身的女人知道如何教会他生活……
女人转身离开,男人眼神跳跃了一下:我刚刚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现在没闲碎的时间考虑女人的心情了,资料调取是在昨天晚上十点,到现在为止依然在男人给出的缓冲时间区间内,这段时间里谭舒健仍然有机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