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把玩着佛祖所赐金、禁、紧三个箍儿,心中一动,所收几魔中,恐孙悟空野性难驯,若听得人言,当年佛祖也不会大动干戈将之压制五行山了,临行佛祖赐此等物件,莫非便是依着孙悟空秉性所考虑?
那厮穷凶极恶,当年天宫都敢斗上一斗,我佛门清规戒律甚多,若金蝉子看不过眼时管教一番,必难和睦,反目一走事小,bào dòng伤人就不可收拾了。
这才入门第一弟子,两样事出一样也显得我办事不力,得提前试他一试,必要时,得给他上点手段。
如不事前立个榜样,恐前有车后有辙,后面的主儿更加难以管服。
过了两界山,依然是山。
餐行夜宿,除了一头猛虎,难见妖邪。
那虎忒胆小,一亮相就怕得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一棍子打死,留着有辱老虎威风。
不过那一身皮毛还不错,便宜做了遮羞布。
孙悟空前面走着,五百年未怎么动手,浑身痒痒。
然后就六个毛贼跳了出来,见了孙悟空怪模样却也不跑,孙悟空见猎心喜,抛下三藏,与他们插科打诨净胡扯。
六个小贼分别唤做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话不投机半句多,争执几句便动起手来,孙悟空举手投足间都送他们去了地府。
孙悟空得意洋洋在三藏面前夸口:“师父请走,拦路毛贼已经全部被我清理了。”
佛门戒律,首戒杀生。
这猴子野性难驯,如不加管束,恐非善事。
三藏一番说教犹如兜头凉水。
孙悟空哪受过这般教训,当下忍不住喝道:“这般说我做不得和尚,那我回去就是。”
不由分说,一个筋斗踪影不见,只留三藏瞠目结舌。
山路间,一个年老妇人独行而来。
三藏急忙站在一旁让路。
老妇人却不过,望着三藏。
“你是哪里来的长老,怎么一个人深山独行?”
你不也是吗?三藏心中想着,口中回答:“我是大唐派往西天求经的僧人。”
老妇人望着西方道:“西方佛祖距离此处十万八千里,路途多有妖魔,如无人护送,你一个人恐不成行。”
三藏正无处诉苦,言及此处便老实回答:“前几日倒收一个徒弟,只是此刻不服管教,不知哪去了。”
老妇人点头:“我这有一套衣帽,还有一篇定心咒,也叫做紧箍咒,你暗暗记熟,我帮你把徒弟找回来,只要他戴上这帽子,不服管教时,但念此咒,莫敢不服。”
言毕,那老妇人一道金光向东而去。
三藏似有所悟,就地而坐。
东海水晶宫,东海敖广接待孙悟空。
一番闲话,孙悟空告知龙王得南海观音点化,保唐僧西行取经,因意见不合回来了。
敖广暗想,那菩萨与我四海为善,听闻敖烈也将拜入门墙,泾河龙王子嗣也多仰仗其安置,关于她的事,不可不帮。
主意已定,引孙悟空书房用茶。
书房后壁悬挂着圯桥进履的画儿,果然孙悟空转头即看到,开口问这画的什么。
敖广正中下怀,娓娓道来:“这是汉世张良向黄石公三进履的故事,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失履于桥下,便让张良去取。张良取来,跪献于前,却被扔掉命再取,如此三度,张良毫无倨傲怠慢之心,石公遂爱他勤谨,夜授天书,后果然扬名世间。此后弃职归山,从赤松子游,悟成仙道。大圣,休怪小龙多嘴,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请自当裁处,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
孙悟空赌气而归,本无主意,听此一言,再无踌躇:“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了。”
敖广欣喜,立一功也,以后见着菩萨作偶然提起,必承情。
恐有变故,当下趁热打铁:“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大圣早早赶回,莫误了正事。”
孙悟空点头,一个筋斗,出了东海,海面,观音正东来。
观音:“孙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来此处何干?”
孙悟空心里发虚,急忙行礼:“向蒙菩萨善言,果有唐朝僧到,揭了压帖,救了我命,跟他做了徒弟。他却怪我凶顽,我才闪了他一闪,如今就去保他也。”
观音也不说破,只道:“赶早去,莫误了正事。”
眼睛却看向海藏深处,即来东海,这龙王敖广,看来要会一会。
孙悟空一个筋斗来到旧处,见三藏静坐未动,便上前搭讪:“师父,你不赶路,还坐在这干什么?”
三藏淡淡道:“你一走不知去向,我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在这里等你。”
孙悟空笑道:“我去东海龙王处喝杯茶,这不回来了吗?劳师父挂牵,我去给您找些吃的来。”
三藏心中一动:“不用劳烦,我那包裹中有些干粮,你与我拿来。”
孙悟空打开行囊,一眼便看见锦衣绣帽,五百年风吹日晒,早不见如此光鲜之物,忍不住心动:“师父,这是你从东土带来的。”
三藏随意道:“那时我小时穿戴,如今早不穿了,如果合适,你拿去穿吧。”
孙悟空当下也不客气,拿起就穿,却不想穿上容易脱下难。
三藏放下干粮,念起咒语。
孙悟空头痛欲裂,翻山倒海。
三藏问:“悟空,你可服管吗?”
孙悟空假意服软,却被三藏识破,又多念几遍。
孙悟空百般求饶,三藏见火候到了,便止住不念。
孙悟空想到刚遇到观音,又想那六贼来路蹊跷,什么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原来早已算定猜到有此行为而故意暗中奚落。
孙悟空一事通万事晓:“这一定是观音教你的损招,我去找她算账!”
三藏摇头:“你怎么如此鲁莽,此即是她教,难道她便不会,你一去岂不是shàng mén送死吗?还是随我老实上路吧!”
孙悟空摸摸头上箍儿,心有余悸,不敢逞强,以后落下个病根,但见到来路不明的衣物,再也不敢乱穿。
蛇盘山鹰愁涧,早有山神土地水神悄悄来报,东土取经人已入境内,不时将至。
西海玉龙潜卧水底,见岸上一人一猴一马探头张望,心中无底。
取经人已经先来,迟迟不见菩萨身影。
莫非忘记了或者主意已变?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吃了那马暂时牵绊住他们行程,况且,若做脚力,不也得师出有名?
猛然钻出水面吞了那马。
鹰愁涧不远处,三藏惊魂未定。
孙悟空欲要潜水寻仇,三藏唯恐怪物袭击害命。
左右为难间,半空中声音响起:“孙大圣莫恼,唐御弟休哭。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祇,特来暗中保取经者。”
孙悟空心中一动,道:“你等是那几个?可报名来,我好点卯。”
众神道:“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一一现身,果然如此。
孙悟空骤然明白,三藏此行看来并不是西天取经那么简单的事情,天庭也有份参与。
众天神暗中保护,那么多一人少一人并无大碍。
孙悟空明白了自己处境。
如果没有紧箍儿,出了差错,只怕下场更惨。
当下也不点破,昂首道:“不当值者且退,留下六丁神将与日值功曹和众揭谛保守着我师父。等老孙寻那涧中的孽龙算账。”
鹰愁涧底,玉龙在等消息。
却等到的是猴头在半空中咒骂。
玉龙有意与他一斗,凭什么一只猴子可以光明正大跟随而我却要为奴为马?
钻出水面,现出本相,一条巨龙腾空飞起。
孙悟空忽然伸出棒“直捣黄龙”。两相撞击,玉龙吃痛,潜入涧底,轻敌之心再无。
孙悟空不依不饶,伸出金箍棒翻江倒海。
玉龙坐卧不安,心生悔意:早该报明身份,不想自己托大自找苦吃,如今再去说明显被笑脓包,以后路上必被瞧不起。
硬起头皮,再出水面,可是几棒打来,再难承受,化作一条水蛇儿逃窜出去。
“敖闰龙王玉龙三太子,你出来,有南海菩萨在此。”暗处,玉龙长吁一口气,等的人终于来了。
跳出水面,化为人形,当即拜倒。
观音为之相互引见。
问起交恶原由,观音已有三分明白,却不点破,只叮嘱孙悟空:“以后但见妖魔,先提起取经的字来,还有归顺的呢,不用动手,自然降服。”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如果不主动报字号,怎能引得沿途妖魔侧目?
那么戏便不好演了。
观音走到玉龙面前,摘下项下明珠,杨柳甘露挥洒间,一匹白马出现眼前,与之前白马完全一样。
观音对那马说:“你须用心了还业障,功成后,超越凡龙,给你个金身正果。”
龙马衔着横骨,心心领诺。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明有孙悟空,暗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大咖云集,以后如何自处,自当有数。
观音点头,转身欲走。
孙悟空前账算完,又生新账:“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路上多妖魔,保着这一个凡躯如何能到?一不小心性命便没了!”
菩萨笑道:“你当年未chéng rén道,且肯尽心修悟;如今脱了天灾,怎么倒生懒惰?我门中以寂灭成真,有信心便能成正果。假若到了那伤身苦磨之处,我许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你过来,我再赠你一般本事。”
观音将杨柳叶儿摘下三个,放在行者的脑后,变作三根毫毛,娓娓道:“若到那无济无主的时节,此物可以随机应变,救得你急苦之灾。”
之前五行山之下只为脱身,眼下见重任难脱,恐怕自己贱卖了,故意有此喧闹讨价还价,彼此心照不宣。
此时此景,孙悟空见好就收。
观音径回南海。
孙悟空带着龙马回到三藏处告知原委,三藏见马心喜,却愁如何渡水。
孙悟空恼那玉龙之前作对,有意办他难看:“这龙马必识水性,让他浮沉载你过去吧!”
说话间,渔船声响,鹰愁涧水神暗化渔夫相送。
却是来拍玉龙马屁的。
孙悟空乐得自在。
里社祠落伽山山神土地蒙菩萨差送鞍辔等物,却是观音念金蝉子同门送的礼物。
三藏拜谢,那山神土地虽然惧怕孙悟空,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之后装神弄鬼怕讨打,早远远躲去了。
落伽山,观音盘算:再行就到观音禅院了,有些事,是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