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成森林的树木十分粗壮,树纹边缘整齐锋利。茂盛的阔叶完全将阳光阻挡在外,视线越往里走越是黑暗。从黑暗深处吹出来的飓风,带着一股沁人心肺的香气,这股奇妙香气从鼻子里窜入而后直接灌到胃里去,所有人在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吞下一口唾沫。
饕餮风暴的触角在悄然之间已经延伸到沙滩上了,再过不久整片沙滩都会被风暴覆盖。使者也不迟疑,双手结印,从他宽大的袖袍中激射出无数条白纸组成的绸带。
没有铁蹄声之后,方世决的感知虽然恢复了正常,但是脑袋依然发胀,他有些僵硬地抬起眼睛,望向站在沙滩尽头的怪物。
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人类还是野兽,他上半身保持着人类躯体,下半身是不知名的野兽四蹄,他肩披白银铠甲,爆炸般壮硕的身躯上布满了伤疤,四蹄上被一层模糊而快速涌动的气流包裹,仔细看去,他并非脚踏实地。
他的脸部被树叶投下的阴影遮住,只露出一双不耐烦的蔚蓝眼瞳。
使者用纸绸带绑住每一名先锋队成员的脚踝,将他们尽数拉扯到自己身边,没有人能抵抗这股巨大的拉扯力。他手中法印再次变幻,脚下空间犹如水波一样泛起阵阵涟漪。
当纸绸带缠绕住方世决的时候,他反应敏捷,立马从身后的背包里迅速抽出一把军用kǎn dāo,举手,挥刀。猛劈向白纸。
当——
“这么硬!”方世决心念道,他没想到刀刃对上白纸,竟是发出金属相撞的脆响。绸带毫发无损,倒是kǎn dāo上多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缺口。
眼看身体就要沉入涟漪波动的空间中,方世决没有向使者大喊“放开我”这类无用的话语,而是握着刀,快步欺近使者身旁,回转身体,一刀挥向了他的脖子。
刃锋凌厉,劈斩狂风。
刀似狂啸,人似疯魔。
方世决可不是被固有道德准则约束的良好市民,所以动起手来,毫无心软之意。使者察觉到来自身后的强烈威胁,当即操纵白绸带护住周身,可谓牢不可破。
“还有完没完?!”使者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这么想去死,那你就去好了!”
他并指一点,把方世决甩到极远处。其他人扭动着身躯,涨红着脸也没法将绸带从脚上取下来,夜鞘本想效仿方世决的做法,以命相搏,奈何使者这回聪明了,所有人腿上的白绸带瞬间暴涨,将他们牢牢缠住,只留下tí gòng呼吸的鼻孔。既然没法折腾了,只能任凭使者操纵着他们的身体。
方世决在地上翻滚飞摔近百米才停下,好在沙滩十分柔软,为他缓解了大量冲击力,才不至于伤了筋骨。他迅速从沙滩上站起来,一边往回跑一边看着使者与其他人被笼罩在一层光芒之中,无数繁琐咒印呈半月形层层交错在他们头顶,咒印不断向中央收缩。
等他再次眨眼,使者等人已经消失在一阵闪光之中。
“不能再耽搁了。”百米距离不过短短数秒,他飞速奔跑到唯一一艘能运行的救援艇上,翻身上船,开启前进引擎。
下一秒,一声咆哮便从船上响起。
“你怎么在这?!”方世决瞪着眼睛,看着蜷缩在船艇一角的波奇,波奇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说不出的委屈。
“我怎么不能在这,我害怕阿!”波奇说到最后,竟有一丝理直气壮的意思,“躲在救援艇上最安全,那片沙滩会骗人,可怜的波奇在上,我可不会再给它机会骗我了。”
方世决听后一愣,然后轻轻地笑,慢慢的,越笑越大声,最后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喂喂,你这副发神经的模样是什么回事?”
“啊,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而我们眼下的处境,是前有狼后有虎。但是,你却和我说安全。这难道不可笑吗?”方世决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继续说,“对了,我叫方世决。”
波奇惊疑不定,连自我介绍都省略了,着急地说:“你难道要把船开到那怪物身上去?你不是要开着船逃到别的地方吗?喔!你可不能这样做!”
“我可以这么做,而且我必须这么做。”方世决双手插在胸前,站在船尾,一脸坚定。
波奇跌坐在船上,苦笑两声,抬头看着铅灰的天壁,看样子是接受了‘去送死’的设定。
“我叫波奇。波涛的波,奇怪的奇,看在我陪着你去送死的份上,不要用我的名字取笑我。”
“好的,软蛋。”
“”波奇抓过他放在艇中的军用背包,用力扔向方世决,但是因为救援艇处在高速行驶中,极不平稳,所以波奇一下子因为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
“小心!”方世决快步向前,迅速跨过整艘救援艇。
眼看着波奇就要落入水中,一只有力的手臂伸出,抓住了他的衣领。波奇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他擦了擦脸上冒出的冷汗,如释重负地笑了。
方世决扎住马步,四平八稳,像木桩一样固定在船艇边,他笑道:
“波奇,如果有一天你遇到死神,你一定要记得对它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噢,那你得先把我啊!”波奇说到一半,突然大喊起来。“海底!怪物啊!”
他的余光瞄到一道漆黑影子快若狡兔正从海底向上发起冲锋!冲击点正是救援艇的尾部!要是撞结实了,救援艇无非有两种结果,第一,船尾飞翘,救援艇失去平衡,保持着高速在海面翻转两圈。第二,船身虽不至于当即四分五裂,但极有可能将船尾的螺旋桨破坏掉!
如果是前者,那么还有可能重新登上救援艇,不至于失去机动性。但若是后者,方世决和波奇就得手划桨前往礁兽躯体周围,并且还要防备着此时水里四处可见的狂躁异种,到时别说救人,自救亦是顾及不暇。
方世决眼中寒光乍现,他把波奇拉到船上后,跑回船尾,将螺旋桨调整至后退档,以至于机器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声音。但是要想短时间内使救援艇停止,或是倒退,光是调整螺旋桨的旋转方向,依旧非常困难。
所以方世决还抓住了救援艇上仅剩的两只浆,像人型发动机似的,在船尾疯狂划水。竟是硬生生让他把船艇停了下来。
此时,黑影从海底冲了出来,以毫厘之距从艇身前端蹿出,是一条灰色的圆头鱼。
方世决猛地转身,把手里其中一支船桨掷了出去,犹如炮弹般击中圆头鱼的头部,木块飞溅,扎入了怪鱼的身体。怪鱼大叫一声,落入水后,逃窜而去。
“你看!”波奇指着前方,惊呼道,“快到了!”
经过一系列的事件,救援艇已是接近礁兽巨大身体的一角,一根一根神迹般震撼的石柱耸立在海面上,近距离看去,礁兽的身体十分丑陋,皮肤表面生长着无数坑洞,每个孔洞中长着一些带尖刺的植物,亦或是数株深绿色的水草。
在岩石上,接近水面的位置有无数被色彩斑斓的珊瑚覆盖的大蟹,它们牢牢将自己固定在礁兽皮肤表面,一双铮亮的红钳锋利无比。它们的动作迅捷如雷,钳子伸入水中,便能带上一大片血肉,也不知是谁身体的一部分。
海水渐渐变红,像若有若无的红色颜料洒进了水里,越是往前,水体越是殷红。扑面而来的一股让人发疯的杀戮气息。猩红雷电在头顶交织,光芒爆裂,映射在海面上,就像无数细小恶毒的蛇在游走。
遥远的幸存者号上,偶尔能传来尖锐的嘶喊,叫声里带着惊恐与凄凉,使得这片人间炼狱,变得更加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