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赶尸界的道长们花掉了我两天时间。
不能说这两天时间没有收获,除了对湘西赶尸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不如后世所传的那么诡秘和恐怖,还对宋辽两国目前的对峙状态加以了熟悉。
这对我调整未来的军事力量部署tí gòng了非常有意义的线索。
日后一旦有空,必到耶律洪钧兄弟修行的圣山去走一走,或可对辽国修行界的实力有一个大概地把握。
丁谓和北溟狮王都是求知欲极强的人,除了向我咨询一些修行上的困惑之外,更多的则是就一些娱乐杂项进行深层次的交流。
丁谓本就是书法大家,他对我提写的“英烈冢”三字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字体且不说是平生仅见,那种透出来的翩若惊鸿,杂以浩然正气的笔锋看起来就像一队傲然而立的勇士,仗剑挺立,随出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如顺着三个字的笔顺辅以真气在体内运转,竟似隐藏着一套极高明的内功心法。
北溟狮王眼中,那三个酣畅淋漓的字代表了一种意境,层层递进,是三套绝世武功的武魂。
狄青则单纯的将墓碑看成了一种警示,号召大家将一些道德绑架的东西付之一炬、葬入坟茔,哪三个张牙舞爪,内敛至极的字环环相扣,组成了阵法。
在南下的途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这些见仁见智的评论上,如果因我用神识写就的字来作研究的话,我相信一百个人有一百人的看法和感慨。
那三个字己隐含大道。
不一日,到了永州地界。
永州比之清江县,山更大,林更密,为了加快行进的速度,反正是冬雪覆盖了道路,我们不走大路,翻山越岭基本是直线前进。
饿了雪地上捕获野兔和野鸡显得非常方便,偶尔还撞上野猪、山麂等体型较大的动物。
数日的急行军,对身体的抗寒能力和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早上登上了一座山峰的峰顶,往前看去,大家傻眼了,浓雾看不到底,前面是如巨斧劈的山谷,不知有多深。
前面已没有了路。
我天眼睁开,透过浓雾向下扫去,不由骇然,视线向下探出数里,黑沉沉地根本望不到底。
原来准备结绳下坠的想法被掐断,如小鸡的脖子那么脆弱。
前路不是难行,而是没了路,还好后无追兵。
就在我们一行四人站在悬崖之上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雪地上发出重物踏雪枯枝断折的声音。
一只体形足有两米的白猿手提一条丈许长碗口粗细的大蛇朝我们走来。
他没有看我们,而是口中发出长短不一的音节和手中的大蛇交流着什么。
那大蛇黑质而白章,头只有身体一半大小呈三角形,昂起头蛇信吞吐,嘶嘶作响与白猿两两相望。
我随着风送来的断断续续交谈声,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谈到金刚洞、莲座等等。
崖边竖有一块两丈宽的大石,我招呼众人躲在石后,暗中观察这一猿一蛇的动静。
大蛇在这寒冷天气里显得疲惫之极,对白猿的热情抱极大的愤怒,本是冬眠的大好时光,被他连扯带拉地揪出洞来,非得在这数九寒天下崖寻宝。
大蛇不是没有下过悬崖,那几件宝贝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的神经,那可是仙器级别的至宝啊。
无奈洞中有幽灵守护,多次试探性的战斗都没有取胜的希望,只得退回潜修之地。
总有一天,待自己炼龙经修成之后,看那些家伙还敢在面前嚣张。
豸山人迹罕至,这绝峰之上就是采药人也极少光顾,当然光顾之人不是成了大蛇腹中之餐就是被白猿撕裂扔下了悬崖的无底深渊。
深渊他们都没有下去过,在那座山洞数丈之下有一股罡风阻止了任何活物的进入。
白猿和大蛇都是豸山的原住民,这峰顶也是他们的天下,一东一西,一内一外,地底和地面被他们全覆盖无死角的jiān kòng着。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们修炼的资源,除了无法掌控的悬崖之下。
他们虽早已是归真境的兽修可幻化人形,但那种总不如自身种族舒适的感觉让他们在不离开此山的情况下,总是以本源状态生活。
任何想强加于他们身上试图改变习性的做法,都是扯淡。
两个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争论的焦点就是下崖夺宝的可行性。
白猿显得自信满满,浑然忘了多次被虐的教训,用他的话讲,洞府内的幽灵是受到诅咒的,他们不可能进入洞府深处,更不可能伤人性命,只要他和斑蛇采取声东击西之计,一个作为诱饵引起他们追击,另外一个趁机潜入洞内取宝,成功的几率有八成以上。
斑蛇的分析鞭擗入里,告诚白猿不要想得太天真,如果真是那么容易到手,人界的高手早就将宝贝收入囊中了。
他们说得认真,我听得仔细,丁谓等三人则屏息藏形,呼吸也转为了内呼吸,向来对什么都好奇的狄青经过湘西义庄的观战之后,一下子成熟了起来,看待事物没有了莽撞的冲动。
我在猜测他们如何滑下悬崖的时候,斑蛇已将身体扭成了一小股麻绳,用尾部绕了圈缠住我们藏身的岩石,头向下伸向悬崖之下。
白猿手脚并用,沿着细绳向下飞速滑去。
我们四人在蛇尾缠向岩石的时候,赶忙趴在雪中避免被碰上暴露行藏。
白猿身影消失之后,我们四人从沿石下闪出,齐齐趴在悬崖边上,探首下望。
雾比咱们刚登上峰的时候淡了不少,大家都是修行之人,目力自是不弱,都随着白猿逐渐变小的身躯而动。
约五分钟的样子,蛇尾松开下溜,我视线动处,那斑蛇已用口咬住崖壁上的个凸点,尾部向下疾伸,探寻着更深处的支点。
斑蛇头尾交换了四次之后,白猿在光滑的崖壁上一阵摸索,手掌在几处有节律地拍打,有一块长宽各有五尺左右的崖壁向旁滑动,露出了一个洞口。
如果我们不是视线一直缀在白猿之后,根本就发现不了崖壁上的洞口。
白猿和斑蛇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洞中。
趴在崖边的四人同时舒了一口长气,相继爬起拍掉粘在身上的雪粒。
丁谓倒是率先发问之人:“不知这一猿一蛇鬼鬼祟崇地干些什么,倒似盗贼一般,难道悬崖上的石洞里藏有什么宝贝?”
北溟狮王和狄青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显然大家想到一块去了。
我也没有隐瞒:“据我听来的片言只语,他们溜进的石洞中藏有佛门至宝,应该是达到仙器类的灵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好像还不止一件。”
他们也没问我如何能听懂蛇和猿的话语,仙器好像他们也没听说过,一脸茫然。
若说有高级灵药或灵兽,他们倒有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据《无字天书》里的记载,这只标明了十几件仙器的名称,但各种仙器的出处和功用,则没有详细地解释。
书里还不肯定的记载着,各界的仙器或仙器以上的宝贝,都记载在一册《器藏》的书中,如有谁得到那本小册子,各种宝贝可搜寻到位。
光想想都让人激动。
身外之物不是无所谓,而是看它们是否有吸引力。
白猿和斑蛇的修为与那耶律洪文兄弟两人相似,也是归真四重境,但两者的战力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们下崖前不经意流露的那种威压,就让丁谓三人有差点窒息的感觉,特别是狄青,如果那两个兽修再在附近呆上几分钟,他一定会受到极重的内伤。
修为超越几个大境界的修者,如果针对弱者,一个眼神即可shā rén。
再无法探测两兽修的行踪,北溟狮王提议走走看看,我神识一动,已与九二沟通,让其用神识关注他们之后,就和大家起开始了查找兽修老窝的行动。
如果白猿和斑蛇知道他们在用声东击西上演空城计的时候,我们大摇大摆地将两者的积蓄搜罗一空的话,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白猿和斑蛇的老巢在我这个阵法大师的眼中就如摆在我面前的一般,但为了训练他们三人我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意思。
我要是有这个想法的话,神识走到哪里,就可以将手伸到哪里,毕竟我有分身。
我永远记得喝酒的那个老头子的话,一定要低调,无论自己走到什么程度,都要保得住秘密、守得住底牌。
白猿的居所建在一棵大树的根部,从树梢向下算起的第二个大丫枝伪造的鸟窝进入树干的内空,向下即可到达。
想不到,那块方圆两亩大的树根完全被掏空了,除了两张虎皮铺成的睡觉的窝,到处都堆满了蕴含大量能量的晶石和药龄达四五千年的灵药,六千年成形的人参和七千年的紫灵芝也各有一颗。
在白猿的铺底下,发现了两本不知用什么材质纸张装订成的两本书,一本《连山》,一本《焕阳真经》,都是散佚了数千年的上古奇书,比之《无字天书》虽差了点,但如将消息散入江湖,必将引起狂热的争夺。
《连山》记载有先天八卦和上古阵法,《焕阳真经》修到极致,可与太阳争辉。
打猎叫见者有份,三人自觉地将两本书交给我,剩下的三五三十一地将晶石灵药分得干干净净,连两张虎皮都没放过。
斑蛇蛇窟的找寻颇费周折,丁谓和北溟狮王起了多次卦,就差把峰顶掀了个底朝天才发现了入口。
蛇窟的入口被一块冰瀑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它是愚蠢或是大意,离开时把冰瀑推在一边,直径三尺的圆洞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偏偏洞中有一股股暖气散出,让周围的鸟兽都聚集在洞口附近取暖。
和白猿藏身之所一样,没有设置任何防护之阵,洞窟内藏的宝贝比白猿多了一倍有余。
书只有一本《炼龙经》,这是一本颠覆认知的奇书,经中的九重功法,每练一重,修行者都会蜕去原来的躯壳,进化成高一级的生物,直至化龙飞升。
可以这样讲,《炼龙经》是兽修净化体质的绝佳功法。
想不到,豸山这座并不起眼的山峰上的两位兽修,身边的三本经书乃是堪比仙器的重宝。
有如此的宝贝伴在身边,悉心研读,假以时日,必将脱胎换骨,证得仙位,哪还需要冒险去别的洞府寻觅那所谓的仙器,如果身殒道消的话,可说是千年修行一瓜瓢倒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在我等四人疯狂接收战略物资的同时,九二眼中的景象也传入我的脑中。
白猿和斑蛇进入那座洞府的时候,化为了一对上山打柴的夫妇,男人白发苍苍,手拿绳索芊担,腰间插着柄柄明晃晃的斧头,女人蓬头垢面,脸上长得黑一块白块的癣斑,一柄砍柴刀握在手中。
两人鹑衣百结,如此冷的冬天脚下的棉鞋早已湿透,露出了几个指头,手如鬼爪,上面皲裂了数道口子。
这夫妻二人抖抖索索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说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洞口虽然不大,但从进洞开始,洞壁镶嵌的夜明珠照在用金玉铺成的通道上,反射到洞顶挂满的晶石之上,直如进了东海龙宫,富利豪华无比。
洞顶的晶石无论从体积还是质量上看都比两人自己收集的晶石高了一个档次,这里的晶石达到了天品,他们自身收集的只是地品,每块晶石的体积更是大了三倍有余。
这里的晶石数量何止亿万,和他们数百年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各处寻来的上千块晶石相比,他们幻化的樵夫身份倒是很契合,与那乞丐无异。
置身洞中,与那刘姥姥进大观园没有多大的区别,每块天品晶石里面富含的能量相当于一百块地品晶石。
如果他们拥有一万块,不,一千块天品晶石的话,数百年前就突破到下个大境界了,哪还需要现在这样隐迹潜踪的行那苟且之事,幽灵们不巴巴地跑来奉承才怪。
与现实不符的幻想没有让他们丧失理智和警惕性,以前每次甫一靠近洞府门口就有幽灵出面阻止入内,今天两人已经向里进入了两百来米,都没有见到幽灵的身影。
两人被反常的情况搞得一头雾水,将行进的速度放慢,每走一步都要前后观察良久,生怕中了幽灵的埋伏。
战战兢兢地再走了二百来米,已深入山腹一里左右了,越往里走,越是困惑,两人有了想退出洞府,放弃寻宝的念头。
“叮”的一声轻响,似有玉片或铁钉落地,竟如晴空炸响的霹雳,将两人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两人已作好了逃的准备,但等了十来分钟,洞内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深处似有无数双眼晴在未知的地方盯看他们,让他们全身汗毛竖起,冷汗顺着后背涔涔而下。
他们已处在了神经崩溃的边缘。
九二化成了一股微风向洞府深处飘去,直到再前进了五百米,才看到洞壁突然间扩宽到了两丈,洞高达到三丈有余,已到了洞的尽头。
靠山体里壁的位置放着一张由白玉做成的齐胸高的案桌,长宽约有六尺,三只升斗大小的huáng sè玉盒安静地摆在案桌之上。
玉盒盖子都盖着,九二试图用天眼扫入其内探测,但玉盒外被下了禁制,无法看清内部的情况。
没有见到两人谈论的幽灵。
两人下定了决心,此次无论成功与否,再不寻求那些所谓的宝器了,将寻宝的时间用来修行,一样地可以突破境界,慢是慢点,但没有一星半点危险。
富贵险中求,显然不是指的他们修行之人,而是不冒险就要失去生命的那些人。
九二展开神识仔细搜索了洞内的每一寸地方,仍然没有发现幽灵的踪迹,他感觉到不知在哪里有一双眼晴在盯着整个洞府,恰与他化为微风相似。
樵夫夫妇二人一步步地向洞的深处挪,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了案桌前。
两人盯着案桌上的三只huáng sè玉盒,身躯微微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
有志者事竟成!
不懈地努力终于让他们迎来了曙光,苦苦地战斗了多少年,苦苦地等待了多少年,他们终于如愿以偿。
几手同一瞬间,白猿手中的斧头将斑蛇的头顶劈下直到尾骨,斑蛇手中的砍柴刀将白猿的脖颈砍断。
大蛇成了两爿,在地上扭了几下无法合体,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白猿头颅滚落在一丈开外,嘴巴张合之下,没有发出声音,躯体四肢软垂,与地面亲密的接触。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两个同进退共呼吸的兽修高手,没有压下自己心头的贪恋,在袭击他人的同时亦成了被袭击的对象。
九二吃惊于人性的弱点在兽修身上同样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两人魂魄出窍的一刹那将灵魂收入了冥府,将他们记忆中的最后一段彻底消除,让他们在冥界中友好如初。
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因何而死亡。
shā rén者,人恒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