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住歪倚在十字坡饭店外墙的一个角落,他今天打扮得像个叫花子,身上是破衣烂裳,脏乎乎的两条泥腿上放着一根墨绿色的木棒。
陈敬济给他送午饭的时候,他先是用手势做了个平安无事的暗号,接着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坐在地上久了也是功夫活儿,他掸了掸裤子后面的土,搓了搓两只手,这才接过饭碗。
碗不是新的也不完整,这是怕偶然被路人瞧见破绽,但里面盛的饭菜却是新的,是专门为段景住单独开的小灶。
外面望风的伙计最辛苦,每天都要坚守岗位,为了众位弟兄的安全不惧风吹日晒之苦,吃独食也是他该有的特殊待遇。
十字坡饭店的位置极佳,这里是通向各个方向的起点,孙二娘很早就认定这块是一个好地方,女人都有第六感觉,在细节方面上她们比男人强。
陈敬济瞅见段景住坐的地方有个本子,他好奇的捡起来翻阅,里面画的是一张张形态各异的女人。
真是好作品,看不出段景住绘画的功底竟然很强。
画里的女人各具风采:有的笑、有的急、有的苦、有的累…
能把不同心情描绘在画图上,肯定是一个作画的高手。
段景住望风是在防范风险,瞅各种不同的女人,却是其他的心思了。
“段兄画得真棒!”
“过奖了。”
“你是怎么把她们的不同神色都淋漓尽致的画出来?”
“这个要有时间的积累,不是想画就能画出来。”段景住认真的说,“观察女人的心思比男人费事,但其他方面上女人就不如男人会掩饰了。”
“这是指哪方面?”陈敬济更加的好奇。
“比如是姑娘之身还是经历过男女欢好的人妇,都能通过细节看出来。”
“真有这么神?”陈敬济有点不相信,不过他也知道身旁这位是个有学问的能人,他虚心的请教起细节。
段景住简单的说了几条,正好瞅见走出饭店的孙二娘,他压低了嗓音对陈敬济小声的说:“你看二娘的走路姿势和腰,她还是一个未破身的大姑娘。”
什么?孙二娘没有破身?那昨晚与他共枕的人又是谁?
陈敬济后悔与段景住交谈,为什么就偏偏好奇识女人?
昨夜陪他睡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陈敬济的心里一阵的恶寒,如果真的是男人的话…
他浑身上下的汗毛全不由自主的竖立起来,取向一直正常了很多年,怎么就一不小心弯了,还是不知不觉中被掰?
他不敢再想昨夜的过程,思想转到有可能的人,一起结拜的弟兄们里有没有喜欢男人的?
会不会是张青?他与孙二娘走的近又不清不楚,俩人如果没有可能成亲,他们是什么关系?兄弟或者是姐妹?
还有那多面的朱氏兄弟,他俩会不会因为屠宰多年而改变原来的取向?
林冲?段景住?
他越想越多,直到觉得结拜的每一个兄弟都有可能时,他又摇摇头否定,因为这些人看着并不太像。
孙二娘的家很富有,她会不会也有一个给她试夜的陪嫁丫鬟?
很有可能!
这是最能让他接受的结果,陈敬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愿意自我欺骗,但不骗自己又能怎么办,他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和包容的后庭花。
究竟是谁呢?
谁也没有提过那锅人肉包子的去向,反正包子是被人吃了,至于是谁吃的并没有人追问过。
陈敬济也忘了包子的事,比起吃人肉包子的恶心劲,那一晚躺在他身边并与他有过特殊关系的神秘人,才更令他难以接受。
这是谁呀?做事不让人知道,你是学那个被电线杆砸上的好人吗?
知道好人为什么不长命,就是做好事不留名。
郁闷的心情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渐渐的认命,做好事的人没有再出现,陈敬济只能又找了若干的理由,最后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事实。
十字坡饭庄的生意虽然忽好忽坏,但人肉包子却一直没有再做,一方面是没有遇见该杀的人,另一方面是大家的生活变好,谁还愿意冒险做狠人呢?
风平浪静的生活进入到年末,陈敬济想回家看看,他离开西门家有九个多月。
当初把他掳来的是孙二娘和张青,现在他要回阳谷县就要与这俩人请示。
做大哥的与做兄弟请假,似乎太那个什么了,但陈敬济确实要那么做,他的大哥位置有些虚,众人推选他的理由,他一直也没有弄明白。
张青回答得很痛快,他完全听从孙二娘的意见,让压寨夫人做决定。
陈敬济硬着头皮来见孙二娘,他误会与压寨夫人过夜的事不知怎么被她知道,后来虽然孙二娘没有找他单独说话,却对他变得十分的冷淡。
“回家?可以。”孙二娘答应的很爽快。
“真的?”
“嗯。”孙二娘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忽然露出异样的光彩,“不过你需要亲手杀一个人再走?”
“杀谁?为什么要shā rén?”
孙二娘的理由很简单,她说结拜的兄弟们手上都沾过血,只有他这个大哥名不副实,为了证明他是自己人,他要shā rén印证一下真心。
投名状?
这是让陈敬济不能反驳的要求,他没有推诿的理由,只能接受它。
杀谁呢?
陈敬济感觉很棘手,他不能随便拦住过往的路人动手,杀无辜的人不是英雄好汉的作为,他唯有等候新的机会。
饭庄又一次网住赶路的官差,这次下药的人是朱贵,而送上酒菜的则是邹润。
杀掉他!这是孙二娘的原话,她今早起得晚,没有下楼查看捕获的官差。
她在房间里听完朱贵的汇报后,便向陈敬济提出要求。
陈敬济觉得有些奇怪,饭庄很久没有下药迷人,这个赶路的官差也没有太过张扬的嚣张,可是为什么要用他开刀呢?
杀掉这个官差,这是他唯一能出手shā rén证明真心的机会。
下楼进入地下室的暗间,他看见这名不幸的官差,竟然还是熟人,官差是郓城县的押司宋江。
“你来了?”宋江没有向他讨饶,他似乎早就预见此时的场景。
“嗯。”
“你相信梦境吗?”宋江顿了顿说:“我本来也不相信,但实际印证几次后,叫我不能不信了。你和我都是从天上下来,要不是你中途尿急,可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什么意思?
陈敬济想了想才明白宋江的话,这就是说对方因为插队才是宋押司,否则二人的身份就会颠倒个位置。
靠!英雄好汉的位置也敢抢,你真是活腻歪了!
“我死前能不能提三个要求?”宋江的语气一转,声音里有了哀求的滋味。
“说吧!”
“第一,帮我照顾家人;第二,我怀里的小册子转交给晁盖;第三,原谅我的插队行为。”宋江缓慢的说。
“你等着,我不会让别人杀死你!”陈敬济觉得要问问几位弟兄,这是郓城县的押司宋江,这么杀死会不会不妥?
离开暗室,他最先看到的人是朱贵,他蹲在院子里的磨刀石旁,专心致志的磨着杀猪刀。
“我有点下不去手。”陈敬济老实的开口说。
“你知道押司每天都做什么吗?”朱贵顿了顿说,“他决定有官司人的量刑轻重,如果谁识趣提前送银子,他就会减轻或免除刑罚。”
“押司借给我五十两银子解困,按理说我不该不救他,可是你知道五十两银子是从哪儿收的?”朱贵手里的动作没有停,熟练操控屠刀就像自己的手脚,“你一定听说过劫生辰纲的白胜,五十两银子送给宋江,可是人却送到了济南府问斩,这是仗义疏财的行为吗?”
朱贵的话说得实在,陈敬济忽然想起刚才宋江的托付,他的小册子是不是记录这些年受贿施恩的记录?
如果真是那样,他将小册子转交给晁盖会不会有危险,那个宋江是不是也借钱给过晁盖?
借刀shā rén!
陈敬济决定回转暗室内去证实一下真假,如果是他小人之心,他会继续说服众兄弟放了宋江;如果不是的话,他做一次凶手又有何妨?
宋江看见他时,没有说任何的话,他低着脑袋,微微闭着眼睛休息。
陈敬济伸手掏押司的口袋及身上的衣兜,在内衣的腰部找到一本旧的册子,他急忙翻开查看,第二页开始的名字就是晁盖,借给银子是五百两。
靠!阴险的宋黑子。
陈敬济的嘴贴近绑缚在柱子上的押司宋江,他压低了嗓音,小声的说:“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保证认真回答,我会想办法放了你。”
“请问吧?”宋江的眉毛一皱,他不太适应男人这么近的与他说话。
“你说的天上是哪里?是的时代吗?”陈敬济老实的问。
“是什么地方?”宋江摇了摇头回答:“我梦见的人告诉是天上,咱们都是上面派下来的。”
靠!从上面下凡,你怎么不说自己是个神仙?
“我说过不会让别人杀掉你。”陈敬济一板一眼的说,“因为我要亲手结束你的性命!”
右手握着的bǐ shǒu无声无息的没入宋江的胸口,左手顺势紧紧的捂住他的嘴巴,让押司的声音和血不能喷出来。
宋江的脸露出痛苦的神色,逐渐发紫的脸与凸起的眼珠把他最后的力量动起来,想要挣扎和反抗。
陈敬济的两只手同时用力,他使劲的咬紧牙关,生怕泄了劲会瘫软得不能动,shā rén是件力气活儿,这与后世影视的表演真是没有一丝相同。
气力越来越弱,两臂上鼓起一条条的青筋,宋江不再反抗时,陈敬济才发现对方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