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不大会就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照这个趋势,要不了多久就会是白皑皑的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到时候那些臭水沟,垃圾堆,市场里屠宰猪狗留下的污渍,还有那腌臜泼皮聚众角力的罗生场,以及那散落的流莺出没的私巢窠子,都会在大雪的隐藏下落得个大地白茫茫,世界好干净。
其实天地本一样,看似清明的所在,却也藏污纳垢,卑贱的人群里一样可以发现世间的美好。
李醒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索性一屁股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把上半身都探出窗外,用手接外面飘落的雪花。
这么大的雪,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从小就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在他的记忆中,那里小时候也是下过雪的,只是那里的雪稀稀拉拉,往往是才刚刚开始就已结束,这一点倒是跟某些江南水乡的男人很像。
他玩够了才把身子缩进屋里,把窗子也放了下来,冷倒不觉着有多冷,只是手被雪水浸得冰冰凉凉,都有些麻木了。
他把手捂在脸上取暖,这样片刻后,反而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
他打开门,看着外面,外面湿漉漉的,除了雪比来的时候大了许多外,看不出什么时间上的变化,但心里估摸着应该是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吃完饭,最多坐一会就要回伯爵府了,回到伯爵府后,要想做些什么就更难了。
计划必须马上实施起来,要想给她造成一个天生不举的假象,在这个年代,唯有靠药物去压制了。
可李醒在后世时只是一个学包装设计的学生,除了写写画画外,唯一值得自傲的就是烧得一手好菜,这些和药理半毛钱关系没有。
可这位老兄家里开着一家中药铺,多多少少应该懂一些吧,她闭上眼睛,开始检索他残存下来的记忆。
‘无欢香’,‘黛汐’,‘知母,’……
首先是这一连串的看似毫无关联的词汇蹦出来,组合到了一起,接着事件,人物,地点,时间,经过,一点点的清晰起来……
没想到居然还是颇为有趣的一件事。
黛汐曾经是春香楼颇受欢迎的一个***,只是随着年岁渐大,慢慢的就失了宠,做xiǎo jiě的这些年,攒了些钱,自己给自己赎了身,然后在这镇上买了间小院子,过着深居简出的身活。
她的住处就和李家的药铺毗邻,因着李醒常常去药铺打点一下生意,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络了。
有一次黛汐xiǎo jiě(她很喜欢大家这样称呼她)来药铺买药,正好李醒也在,两人就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就聊到她之前做xiǎo jiě时的事,说这一行有辛苦,多心酸,特别是遇到那些太能折腾的客人,简直想死的心都有,后来在某种机缘巧合下遇到一位游方郎中,告诉她一个叫‘无欢香’的方子,才让她免受其苦。
这方子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几位中药而已,把它晒干磨成粉,下在客人的茶水里,客人喝了以后任你如何挑逗都不会有反应,药效大概可以维持七八个时辰,且不会伤身,这样做既不会得罪了客人,也可免去受摧残之苦。
这配方李醒也是知道的,那次黛汐xiǎo jiě就说过这么一嘴,并啧啧说,就这么几味简单的药,却有如此效果,还直夸那位老郎中医术高超。
当时他或许只当个仅供消遣的时闻轶事听了,但现在看来,似乎可以帮自己一个大忙。
李家经营药铺,家里自然也是备着一些药材的,挨着厨房的地方就有一间小小的草药间,那是为了方便府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随时抓取。
李醒当即就穿衣出门,外面下着雪,反而觉着没先前寒冷,他连披风都没拿,就任风月肆意的打在脸上,好在只有几步路的脚程,片刻之间也就到了。
李醒抖落了身上的几片雪花,才开始按着记忆中的方子找寻起来――知母,黄柏,洋金花……
李醒将这五味药材全部倒出来,包了一大包,然后放在一个角落里,空手去了厨房。
夏荷和秋眉都还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对着一盘水晶虾仁评头论足,秋眉的手上还抓着一块烧花鸭。
见他进来,包括小墨在内,脸瞬间就窘得红了,三人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句全话。
“是太,太太叫我们来看,看饭菜做好了没有。”最后还是夏荷找了个台阶,说完就拉着秋眉一溜烟的跑了。
李醒本不是个在这方面会计较的人,可能是她们这位主子很少来厨房这种地方,所以乍一看到他,她们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李醒也不管她们俩,和小墨交代清楚了要他办的事,给了他一两银子,并拜托其帮忙隐瞒,小墨推脱了两下还是收下了银两,一再的保证这事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他和夏荷的事,李醒也是有些印象的,他最后还许诺他,事情若办得好,半年之内就让夏荷回府。
小墨听他这么一说,自是心花怒放,事情办起来也自当是竭尽全力,终于在李醒磨磨噌噌的一再推迟回府的时间下,赶在日暮时分把一盒浓缩的中药丸交到了李醒的手上。
牛锦茹能明白他恋家的心情,但拖到这个时间,饶是再好的脾气,也还是起了些情绪,在回来的马车上,一直堵着气一声不吭,李醒当然不会如她期待的那样主动找她说话,他正好可以落个清净。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将军府后,牛锦茹的心情较先前更糟糕了一些,以至于楚子娇当着付老夫人的面责备她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并关切的问她吃晚饭了没有时,她都是置若罔闻。
她这样的表现,付老夫人不用说都可以猜到她这一去肯定是受了委屈,正准备要责问李醒,这时牛锦茹说不关她的事,跳出来维护他。
付老夫人本来就对这门亲事不是太满意,伯爵府的千金,怎么就会愁找不到好人家,虽说长得不够清水芙蓉,但想借势伯爵府的大有人在,挑个家世好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两万两银子简直是有些白花了。
她对这宝贝孙女也是相当的无奈,只是因为那天陪她逛街,在从马车里多看了他一眼,就决定非他不嫁。
说来也巧,他当时正聚精会神的低头在一家摊位前挑选宣纸,就那么抬头的一瞬间,刚好就被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