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家人吵得火热的时候,马书记夹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
老人看见马书记竟然走进了自己的家,就用欢喜改掉了愤怒的面孔,他热情的搬来小一张椅子请马书记坐下。
站在二楼的黄芸香和马书记打了声招呼后,就连忙端着茶杯跑下楼来,笑容满面的递给马书记,还嘱咐他不要烫着了。
等马书记坐下后,老人才看清了他紧锁的眉头和脸色凝重的黑脸庞。
老人不禁心里一惊,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马书记,你脸色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引起了正在专心洗瓜果的黄芸香的注意,她把耳朵侧向马书记的方向,细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马书记看了看正着急等待他回答的老人,看了看站在院门口想看又不敢看着自己的涂秀梅,又看了看牵着手的两个小孩子。
他又看了看穿着不怎么合身衣服的两个小孩子的影子,好像想知道阳光照在这破旧衣服上,投映在地上的影子,是不是还是破损的。
他又把视线收回,看了看自己崭新的白衬衫,又看了看自己投映在地上的影子。他觉得在阳光的照耀下,他衣服的影子和两个小孩衣服的影子一样,看不出谁的要更新一点,谁的要更破旧一点。
一分钟过去了,老人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就又说了一遍。他声音提高但语气依旧温和的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次老人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他确信自己说的话,马书记是听到了。
马书记也确实张开了紧闭的嘴,好像要说点什么,但那要说的话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他就只好咽下去。等他重新张嘴的时候,他又好像忘记要说什么了,便叹了口气。
马书记垂下眼帘,视线刚好落在手里拿着的公文包上。于是他神经质的用手拉开拉链,又拉上拉链,来来回回拉了几次。最后他把手伸进公文包,像是要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
他像是被包里面的东西给电了一下,他又迅速的把手抽回,叹了口气说:“李大爷,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很严重的事吗?”老人惊恐的说。
黄芸香把洗好的瓜果摆在一张凳子上,刚想招呼马书记吃,可被他的脸色给吓住了。只好和被谈话吸引过来的涂秀梅站在一起静听着。
“你要做好心里准备。”马书记干咳两声说。
“马书记,你要说就快说吧,你这样我就更紧张了。不然我这个老头子的心脏受不了!”李进浑身发抖,像是要接受雷劈那般痛苦的说。
“高亮前几天死在牢里了,他是病死的。”马书记看了看老人像是被雷劈了般痛苦,他为难的又说:“他现在已经火化了,骨灰还没有领会来,是不是让……”
还没有等他说完,涂秀梅就抓住马书记的胳膊摇晃起来说:“你说的是不是高亮?会不会弄错了?他怎么可能死在牢里呢!他还有几天就出狱了,怎么可能死掉呢!”
“不会弄错的,他已经死了。”说着他转向老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他。
老人颤抖的接过那张纸,他擦掉模糊着他视线的眼泪,看了几次才看清上面的字迹,那是死亡通知单,吓得老人浑身痉挛,瘫倒在地上。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孙能长命百岁?谁能受得了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的前头?谁能连续挡得住至亲的生死离别?
他实在是受不了,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他已经一把年纪了,本以为这一生的坎坷已经走完了。可到了迟暮之年还要再经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但这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的命太苦!
老人躺在地上抽搐着,他看着马书记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看着大儿子从二楼冲下来抱着自己,看着儿媳妇捶打自己毫无知觉的胸膛,他已经不能动弹了,就任由大家把自己抬进屋里。
涂秀梅难以置信的捡起地上的纸看了起来,可是她没有念过书,不认识上面的字。她气得狂抓自己的头发,把它抓得凌乱不堪,手指上还缠绕着被自己扯下来的发丝。
就在她抓狂时,她发现坐在地上痛哭的女儿,于是她也坐在女儿身旁,拿起纸张问:“素菱,你给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有你爸的名字吗?”
素菱这时已经哭成个泪人了,那有心思看上面写得是什么!何况她才上二年级,怎么可能认得全上面的字。
李素菱怎么能不哭?她一心盼望着爸爸能出狱回家来,能带着她心爱的小白兔糖果回家来送给她。还能每天陪着她,能让她幸福快乐。
这没有见过面的爸爸就像一个梦的主角,一个美好香甜的、充满父爱、一家团圆的梦不可缺少的人物,没有爸爸这个梦就无从萌发,无从实现。
这个梦她是从会喊出爸爸两个字开始萌发的,到现在她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了,眼看着这个梦就要实现,可爸爸却已经死了。
唯一没有伤心的人就是李修菱了,他陪在李素菱的旁边静静的看着她痛哭流涕,不时安慰的拍一下她的背。
他不是冷血无情,只是他真的对那个死去的人没有感情。他也没有伤心的必要,谁会因为不相识的人死去而伤心难过呢?
但他也是有一点为素菱的痛苦而难过。
他接过涂秀梅手里那张纸,帮小女孩看了看对紧张的涂秀梅说:“这是一张死亡通知单,上面写的名字是李高亮。”
涂秀梅一听是李高亮的名字,不禁浑身发冷、悲痛欲绝。她每哭一声就喊一声死去的人的名字,好像这样能把他喊回来似的。
涂秀梅等了他八年,盼了他八年,也浪费了她八年的青春。她把全部的希望,把幸福的生活寄托在他出狱后的日子里。可是他现在死了,她的一切希望和幸福生活也都完结了。
涂秀梅感到眼前一黑,跟着所有的声音也消失了,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