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十五这天夜里,天地一片漆黑,婆公楼早早点上了千盏大红灯笼。
时间过了凌晨,那偷盗孩童阴气的吸力再次出现了。
未无来躺在襁褓里捏动小手,顿时桌面上的纸张翩然飞起,折出一张传灵纸鹤从窗缝里飞出屋外。
借着纸鹤的视角,只见千余道阴气受到召引从一间间房门中流出,并在婆公楼的上空凝成一股,向着土楼外流去。
未无来操控着传灵纸鹤追随阴气而去,大约过了三里地,阴气开始随着吸力进入一片深山老林之中。
借着纸鹤视角,未无来发现了一块界碑,上面写着“百岁山”。好在这百岁山离婆公楼不算太远,负责凭未无来如今体内那点孤阳,就是让纸鹤再往外飞出个一里地也够呛。
没过多久,阴气终于流入到了百岁山间的一处石洞之中。为了避免被发现,传灵纸鹤也尽量靠墙贴地而行。
山洞不深,里边有一处水潭,水潭边斑驳的石岸上,一个一丈宽的巨大红蛤蟆正张着大口吸食着纯正阴气,看来这位就是正主了。
大蛤蟆身后不远,一位乳鬼娘盘膝而坐,想来这位就是背叛婆公楼的内鬼。
等大蛤蟆把阴气吞噬完毕,摸了摸圆滚滚的肚腹,随即乌光一转,变成了一个浑身裹着棕红色皮革的矮胖汉子。
这汉子裂开一张大嘴,吐了吐猩红的舌头,对着乳鬼娘道:“骚娘们,这阴气吃久了也不是个味了。你不是说婆公楼不是有些三不管的孩子么?什么时候给老子弄个来解解馋!”
一旁的乳鬼娘翻了个白眼,忿忿道:“大嘴怪,老娘欠你的也快还清了,你别老是给我找事。楼里边确实有些孩子立了字据,生死婆公楼都概不负责,但我也要摸好机会才能下手,不然元公那家伙迟早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未来在一旁偷听二人谈话,心中微震,记得当初婆公楼不肯收自己,姨母也是有立下字据的。看来之后必须得有所准备了,不然保不准哪天就落入到这蛤蟆怪的肚腹中。
“我这不是提醒你么?摸好了机会就得趁早。对了,听说你们楼里边藏了个快死的‘浑元胎’?”大嘴怪低着身子谄媚地说道。
“这你也知道?看来婆公楼里你的消息路子可不止我一个嘛。”乳鬼娘咬着牙讥讽道。
“哪能啊?还不是从其他仙友那听来的,婆公楼那么多白嫩的娃娃,谁不眼馋上点心啊?”
乳鬼娘闻言啐了一口唾沫,一脸鄙夷道:“一群蛇虫鼠蚁聚在一起,好意思互称仙友?好了,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楼里边是有一个“浑元胎”的娃娃。不过你也别想打他主意,这孩子是螺旋山修道院那边托付过来了,应该有些来历。”
“可我听说这孩子也活不久了?不然也不会送你们婆公楼来死马当活马医啊。”大嘴怪依然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那孩子估计是在娘胎里受了伤,肯定是活不过一岁的。不过也不是你能染指的,这娃娃可以病死在婆公楼,但要是被你偷去吃了,元公一定会追查到底!螺旋山的怒火,可不是我们能承受的。”乳鬼娘知道眼前的蛤蟆怪起了歪心思,再次警告道。
“你就这么怕元公那条赖皮蛇?吃了那浑元胎,就可能生出一丝浑元之力,未来说不准就能破开壁障,到那浑元间去走走!”蛤蟆怪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打小就听百岁山里的老桃树说,浑元间里有三千世界,内有诸般异宝。
“大嘴怪你是听那桃树精吹牛把脑子堵坏了吧?还扯什么浑元间!你不过山中一只小小妖鬼,有这心思不如想想以后娶老婆是找蝎子还是蟒蛇!”
“哪能啊,我这不是有你么?”大嘴怪装作没听到乳鬼娘的话,厚着脸讨好道。二人继续闲扯了些胡话,时而打情骂俏,时而对骂几句,未无来也趁这时候把传灵纸鹤撤回了婆公楼。
“浑元之体?浑元间?”
未无来对这事倒是上了心,当年他把未言未见炼成式神封入了浑元间,就注定了以后会往浑元间走一遭。今时不同往日,他没能自由转生,以前阴阳道的法子自然是用不了了,这大嘴怪口中的“浑元之体”若能活下来,将来或许能解了他的难处。
不过他眼下也做不了什么,毕竟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趁着今晚通阳夜还有些时辰,未无来稍作调息以后,就开始琢磨起应对之法。过了今天,可就得再等一个月,谁晓得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大嘴怪会干出什么事来。
环顾屋内,只有圆桌上搁着一只水壶和一沓手纸。
未无来灵机一动,首先让十余张手纸凌空浮起,在空中翩翩自燃,最后剩下一片灰烬堆在一起。
水壶的细嘴里,一道清水呈线状飞出,浇注在地上的黑灰中。清水黑灰搅拌在一起,最终变得如同墨汁一般。
进行到这,未无来暂时停下缓复了片刻,以他如今的那点孤阳,要完成今晚的法门只能是做一会歇口气。
等到有所恢复了,未无无来开始施展当下最大的法力,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脱离襁褓,悬浮起来。
未无来光溜溜的身体开始停留在摇篮上方一尺的位置,而之前调好的墨汁上开始游离出一条条墨色小蛇,围绕着未无来的身体,拖拽出一道道墨色的符箓。
未无来如同身在符箓构建的法阵中,只见他的小嘴咬破右手食指,滴出血来。随着这滴血落入法阵中,这些围绕在未无来体外的墨色符箓,就如同活过来一般,纷纷钻入到未无来的身体当中,彻底消息无影。
等做完了这一步,未无来的身体才缓缓重新落入到了摇篮中。
目前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他刻在身体上的符咒,他也没有把握是不是能抵挡得住那只蛤蟆怪,一切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随后的日子里,由于身体有符咒守护,大嘴怪的吸摄力已经很难再从未无来身体抽走多少阴气了。
不过未无来始终不敢掉以轻心,谁晓得那妖怪什么时候想不通,跑来找个婴儿解馋。对此,未无来如今已是白日休息,夜间修心,防止情况来得突然。
大约过了二十日,未无来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深夜之时,百岁山石洞中,一条三尺宽的巨舌从洞口伸出,足足拉长了四里,向着婆公楼蜿蜒而去。
这巨舌从婆公楼穹顶上直贯而下,直到第七十七层的位置,突然盘旋一转,朝着一间屋舍席卷而去。
正在参禅修心的未无来心头突然一跳,感知到了有危险降临,顿时小手一捏,一只纸鹤迅速飞出窗外。
只见太阴光华之下,一条鲜红的巨舌正朝着楼里一间窗户捅去,就在巨舌准备破窗而入的时候,乳鬼娘的身影突然闪现而出,鬼爪一张,一把拿住了大嘴怪的舌头。
然而那舌头仍不肯罢休,作势要摆脱乳鬼娘的鬼爪,鬼娘身体上的十条触手状的口器当即缠绕在巨舌上,狠狠绞住,死死不放。
百岁山中,蛤蟆怪怒喝一声,圆滚滚的身子随着橡皮筋一般的长舌弹去,一路急驰,转眼就到了婆公楼,落地在乳鬼娘身前。
“骚娘们,你想怎么样!还不快把我的舌头放开!”蛤蟆怪口齿不清的呼喝一声,乳鬼娘见了心头嗤笑一声,当即放开纠缠让他把舌头收了回去。
“大嘴怪,老娘说了。现在不是时机,你今晚要是吃了这“浑元胎”,元公一定会找我麻烦!”乳鬼娘愤怒的大吼一声。
“时机时机,今晚怎么就不是时机?元公外出未归,整个婆公楼加你在内就只有三个乳鬼娘看守!”大嘴怪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乳鬼娘的搪塞表示不满。
“实话告诉你,今年一过,我和元公签得契约就到期了,我也不再那般受他压制!到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干票大的,婆公楼的婴孩你可以吃个够,我也可以出出怨气!”
“谁晓得这孩子能活多久?死了的娃娃吃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你脑子怎么就一根筋,还真盯着这浑元胎不放了?还真想着要到浑元间寻宝了?这孩子的死活我管不了,年后他若是活着也随便你吃。但如果你敢现在动手,咱们就只能撕破脸了。”
大嘴怪顿了顿,生怕这骚娘们是在敷衍自己,当即阴着脸说道:“给我个准确的时间,谁晓得你是不是拖着我玩?老实告诉你,如果您敢骗我,到时候我就把你给吃了!”
“时间就定在过年后第一个十五通阳夜。往年这天,婆公楼的乳鬼娘大多还省亲未归,回来的时间大多不定,包括元公也是如此。这天可谓是婆公楼管理最混乱的时候,再加上太阴全消,绝对是shā rén放火的好日子。”
未无来隔着窗户听着窗外人的谈话,心道这对贼公贼婆还真是配得上,心思一个比一个歹毒!
大嘴鬼最终还是被乳鬼娘劝服了,二人算是有了约定,年后的十五通阳夜要血洗婆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