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骑上高头大马，清点了人数和物品清单，方才打发了船只，默默等待西魏这些官员的敲诈lè suǒ。</p>
队伍里跟来了一个管家婆子，她年纪并没有那么大，听她自己说是给萧叶若当过几天奶娘。忠心一辈子，便是陪嫁过来，也前后打点着队伍。</p>
那官员从队主一路问到都督，最后是都督过来，亲自放行的。他看着如此年轻的儿郎坐在马背上，心里很是感慨，出身好的人，怎么都好。</p>
历来没见过如此雄壮的队伍，南北两朝的平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这等画面了？可能连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人也数不清了。</p>
赵烈点了两圈人数，却始终觉得有点不对，他左右看了很久，也没感觉究竟哪里不对。瞿二看他这般模样，以为周围有山贼强盗，看着身边三十多个手握钢刀的护院武夫，还有上百个兵士，心下又松又紧的，很不是滋味。</p>
那都督看这个世道也不怎么安稳，跟赵烈沟通说要护送，只是这护送的费用得他出。赵烈方才犹豫几秒钟，那管家婆子便扯了扯赵烈的衣服，意思估计是可以。</p>
赵烈觉得也好，这等队伍如果人数太少，容易被那些山贼盯上。但是自己身上并没有钱财，自己走之前又没好意思要钱。</p>
哪知婆子双手奉上单子，上边标注了给赵烈的钱帛。赵烈愣了半天，脸色通红，有点难堪。自己娶亲回家，路费车费都是岳丈掏钱，这算什么事情？</p>
都督笑了笑，多少说了个数，赵烈一口应允下来。都是身居高位的人，说钱财怎能痛惜这点儿？</p>
赵烈回了头儿，让瞿二多多观看前方的情况，自己则在队伍旁边儿，看着整个队伍的来去。</p>
他始终觉得这些人在瞒着他什么，管家婆子的眼神也不是很正常。他看着队伍和车辆，只一眼，便发现了两个躲在车里的孩子。</p>
赵烈忽然很生气，叫停了队伍。那些侍女和僮仆都很害怕，赵烈的威风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叶若的看法。</p>
那车厢里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萧玄与当日盯着赵烈击鼓传花的小女孩儿。</p>
“你们两个给我出来！”赵烈怒发冲冠，本来一个萧叶若就够萧秉言头疼的了，这次去了没杀了赵烈就已经算是天大的峰回路转。</p>
这次再添上两个儿女，这还了得？</p>
方才赵烈心里头疑惑劲儿大，平常人如果不善于隐藏自己的表情，一心想着这个事情，赵烈便能看出个所以然来。那日上船之时，他就看着人群里有点躁动，只是被萧远拖住了，并不敢不搭理人家，现在想起来，应该在船上好好检查一下，怎么到了这儿了，才发现？</p>
方才，他觉得事情不对。只一眼，就看到车厢里两个孩童扒着车厢边儿往外偷瞧。那两个孩子跟他眼光一对，马上就钻回车厢，却为时已晚。</p>
赵烈虎目一瞪，环视四周，那些女子都有些恐惧，生怕赵烈现在就追究过错。莫要看赵烈方才及幘的年岁，手上的刀可不是幼儿。</p>
萧玄和那个女孩儿下了车来，齐齐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两人站在那也不害怕赵烈，就那么仰着脑袋。</p>
赵烈下了马，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心说这不是翻了天吗？岳丈一回头，发现一儿一女没了，这还不得一口气背过去？</p>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跟过来？”赵烈很疑惑，但是他也看了看天色，这时候得快走，尽量赶在天黑之前，到驿站休息。</p>
不然这等时候正是最乱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以后怎么想萧叶若和萧秉言交待。何况这里还有两个小的，这么不让人省心。</p>
萧玄方才要说话，那女孩儿便拉扯他一下，自顾自地开口道：“姐夫，已经到了北方，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若是想送我二人回去，没有这些人的拉扯，你便是半个月也不可能将我二人遣送回去。”</p>
赵烈一愣，心说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计倒挺成熟，怎么这就赖上我了？</p>
……</p>
徐家上下都听说赵烈回来了，而且都听说是带着嫁妆回来的，都很高兴，从来没见过大家族嫁娶。究竟什么规格，他们都想瞧个明白。</p>
徐氏的大夫人平日也不来看萧叶若，如今萧氏来了消息，她便来一个劲儿地夸耀着萧叶若。</p>
莲妹听说赵烈回来了，心里高兴，便表现在了脸上，跑前跑后的，忽然就变了样子。</p>
一切都看在萧叶若的眼里，却并不说什么。她听说赵烈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车队。她便知道是父亲承认了赵烈，承认了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想来，父亲也不容易。</p>
她本来在十七那年就该出嫁的，便是有她的想法，她父亲才觉得应该待价而沽，给她找一个好的婆家。</p>
不过这么想来，一切似乎都是天注定，往细了想想，如果赵烈不是第一个发现她的，而是一个胡人，该会如何？</p>
往大了说，如果王氏父子接了她的亲，亦或是战争晚一天降临，一切都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也许，也许萧叶若的存在早晚会成就一个赵烈，如果没了她萧叶若，赵烈又会如何，谁又能想到？</p>
“我家的媳妇最近憔悴了不少，看样子，是想二郎了吧？”大夫人打趣着，她也算是赵烈的母亲，徐平的大母，纵然时常不搭理萧叶若也有情分放在那里。</p>
“母亲说笑了，那有妻不念夫君的？那负心的人能在梦里想起我，便是我的xìng yùn了。”萧叶若眼里，忽然变成了心形，心的中央似乎是赵烈的影子，久久不能消散。</p>
……</p>
“姐夫，姐夫！”萧玄似乎很着急，又对整个北方很新奇。他接受的教育便是“北方一片胡掳地”，与她姐姐萧叶若接受的一模一样。“现在往哪走，我想去前边儿看看！”</p>
“你一直策马前行，见了岔路一直往东往右拐，我们就在你身后跟着，去吧！”赵烈有些没好气，最怕这种小鬼，什么馊主意都有，什么都敢去做。</p>
萧玄倒不含糊，应了一声，打马就要跑。赵烈反应迅速，抓住他的缰绳，开口骂道：“小子，才学会了骑马，不要命了？”</p>
萧玄哼了一声道：“姐夫明说不要我了，东益州明明在西边儿，你非要我往东走。”</p>
瞿二等一众兵丁都在笑，赵烈也哈哈大笑。萧玄生气了：“你们笑甚！姐夫你也方才十五，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p>
赵烈笑的有些岔气，但是听了这话，还是正了正脸色，说道：“小小年纪，不读书。闯荡天下有什么好的？我若不是被逼的，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p>
那个女孩儿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说道：“姐夫若是被逼的，为何会有平天下的志向？你如果是被逼的，回去以后便不会再离开我姐姐！”</p>
赵烈脸上挂的住，心里却翻江倒海。这么大点的女子，怎么什么都一针见血？如今已经如此明白人事与天命，他日还了得？</p>
瞿二一直不敢答话，那女孩儿也敢与他交谈，一点也不害怕他脸上的黥字。这让众人略有意外，也让瞿二觉得心里头暖和和的。</p>
众人默默行走在官道之上，略有轻松，两个孩童纵然成熟，却也始终是孩童，躺在车厢里玩着他们童年的玩具，笑嘻嘻的，如金童玉女一般。那高空中，忽然发出一声声的鸣叫，赵烈抬头望去，发现是雄鹰，盘旋在车队上空。</p>
那一声声的叫声，让赵烈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纵横辽阔的草原，也许是南人唾弃的地方，却是他从生到死都依恋的地方。并非他的信仰如同北方民族，而是他觉得草原给他辽阔宽广的心胸，也许他能在这一世，做到更大更大的功绩。而并非如同这时候的人们一般，小肚鸡肠地计较已经分割完，却不断争夺的利益。</p>
母亲曾经告诉过他，天上的白云和宇宙中的星辰，便是男儿的胸怀。那曾经的王者的样子，并非他们有什么别人不曾有的能耐，而是他们的胸怀宽广到足够容纳所有人，所以他才有了纵横八千里的江山，还有强盛无边的帝国与子孙万代。</p>
想要做到什么，便要先容纳别人，并非斤斤计较便是一个人的道路。这天下这么大，躲在自己的一隅之地，真的好么？</p>
赵烈仰天长叹，那夕阳的影子又拉长了好多，春天要过去了，夏天的盛烈，还会远吗？</p>
……</p>
萧叶若打扮得很得体，她一直在等待着今天，等待着这一刻。她在赵烈去的路上，已经把一切结果都想好了，无论最坏的，还是最好的。</p>
今天的结果，虽然在她意料之中，却仍然是一种奢望中的结果。没想到，真的会实现。</p>
她接到了信件，赵烈已经到了东益州境内，过不了多久，便会带着她的嫁妆和家族的关怀回到她的身边，永远不再离开她。</p>
犹记得她在枕边问赵烈：“你会不会做梦，梦到有一天北却万里，驱逐胡虏？”</p>
赵烈却笑道：“汉武帝灭匈奴，不也最后只能合流，却不能彻底毁灭。如果我将所有异族都变成汉儿，那这天下，还有胡蛮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