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p>
镇安坊大门外,兵士们“咚咚咚”地打门,一迭声大喝:“开门,快快开门……”</p>
几个姑娘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慌乱地跑来跑去。</p>
鸨母李妈扬着手打转转,叫道:“这是咋着啦?这是咋着啦?”</p>
大门“咚”地一下被撞开了,范同带着一大群兵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p>
鸨母急忙迎上前去,道:“军爷,军爷,你们这是……”</p>
范同一把拨开鸨母,冷冷道:“殿帅府的,搜查奸细!”</p>
鸨母又扑上去,叫屈道:“哎哟军爷,俺们这是行院,靠的就是爷们照顾生意,哪有什么奸粗奸细的。快快快,小红小翠小月小亮,快快给爷们上茶上酒……”</p>
范同斥道:“去去去,还上什么茶上什么酒,老子们是在干公事,你当是来玩婊子啊?快说,李师师在哪儿?”</p>
鸨母一怔,道:“军爷要找师师?”</p>
范同“嘿嘿”冷笑,突然伸手握住鸨母下巴,左右掰了掰,道:“你以为老子是想看你这张老脸啊?快去叫……”顺手一推,鸨母蹬蹬蹬后退几步,仰面一跤跌了下去,哎哎哟哟呻唤不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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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忽听月门内传出一声莺啭鸳啼:“娘,是谁啊?”李师师微笑着姗姗走了出来,艳光逼人,风华绝代。</p>
范同和众兵士呆望着她,神魂俱醉。</p>
李师师扶起哼哼唧唧的鸨母,对范同盈盈一福,道:“贱妾李师师见过将军。”</p>
范同一个激凌,清醒过来,冷笑道:“你还认得本将军?”</p>
李师师垂首无语。</p>
范同咬牙道:“好你个李师师,你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本将军一次?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本将军今天倒要看一看,你到底有多大架子。”</p>
李师师道:“奴家残花败柳,不敢污了贵人。”</p>
范同道:“好了好了,今天不给你算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帐,有人看见奸细进了你的房内,本将军说不得要亲自搜上一搜。”</p>
李师师微微一笑,道:“将军这是在说笑,师师乃一介弱质女流,房内哪有什么奸细?”</p>
范同不怀好意地一笑,道:“你屋里有没有奸细,要搜了以后才会知道,走,你带我上去看看。”</p>
李师师决然道:“恕难从命。”</p>
范同道:“这却由不得你。”说着伸手来拉李师师。</p>
李师师后退一步,道:“且慢,奴家在殿帅府也有相识的,还望将军看在同僚面上……”</p>
范同冷笑道:“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认识帅府中人?我看你倒不如说你认得皇上,来头岂不是更大?”说着伸手来抓李师师。</p>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样未免太唐突佳人了吧?”</p>
范同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完颜晟和娄室大步走了进来。</p>
几个士兵挺枪上前拦阻,两人随手挥洒,众士兵东倒西歪,立足不住,波翻浪裂一般纷纷后退。</p>
范同退后一步,仔细在完颜晟脸上一看,依稀想起前事,不由手抚剑柄,道:“你……又是你?”</p>
完颜晟冷冷地望着范同。</p>
范同看看完颜晟,又看看娄室,喝问道:“官府在此办案,你们为什么走进来了?”</p>
娄室冷冷道:“大门又没关,某家当然可以进来。”</p>
范同不由又后退一步,看看四周军兵,胆气一壮,咬牙喝道:“这是你自己找死,须怪我不得!”伸手就欲拔剑。</p>
娄室闷雷也似低吼一声:“大胆,你胆敢在我主rén miàn前拔剑……”说着身形一晃,没见怎样做势就欺近身来,一伸手就握住了范同手腕,一提一甩,范同“哎呀”一声跪了下去。</p>
众兵士哗然,乱纷纷举枪上前攒刺。</p>
娄室伸手卡住范同后颈,嗔目喝道:“谁敢上前一步,某家就生劈了他!”</p>
范同急叫:“退后退后退后,不要过来!”</p>
众兵士面面相觑,停了下来,慢慢退后。</p>
完颜晟上前一抱拳,道:“师师姑娘,你没事吧?”</p>
李师师微笑一福,道:“没事,谢谢官人。”</p>
完颜晟道:“不用谢,能为姑娘效劳,是在下的荣幸。”</p>
李师师道:“官人能否卖给师师一个人情?”</p>
完颜晟道:“姑娘请讲,在下无有不从。”</p>
李师师一指范同,道:“这位将军是殿帅府的官爷,在此公干,并非寻花觅柳,还望官人能给以方便。”</p>
完颜晟点点头,对娄室道:“看在师师姑娘面上,放了他吧。”</p>
娄室应声:“是,主人。”放了范同,走到完颜晟身边。</p>
范同呲牙裂嘴站了起来,甩甩手腕,对李师师道:“师师姑娘,末将上命在身,也是身不由己。”一边看着完颜晟二人,退后几步,突然拔出长剑,厉声喝道:“这二人就是奸细,给我拿了!”</p>
众兵士轰然答应,挺枪围了上来。</p>
完颜晟、娄室微微冷笑,夷然不动。</p>
李师师惊道:“将军,你怎么能够这样?”</p>
范同狞笑道:“待我拿了这两个贼子,然后再给你算帐。”对众兵士喝道,“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快快动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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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正待上前,只听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尖尖的声音:“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啊?”</p>
众人一怔,向外看去……只见门外一人,年约五旬开外,面白无须髯,头戴青纱头巾,巾上缀有玳瑁,身着一袭团花皂袍,手托拂尘,施施然走了过来。</p>
范同刚刚骂了一句:“你他妈的……”突然楞住了,急忙上前打千行礼,道:“末将拜见张公公。”原来来者不是别人,却是大内押班,官家的贴身大太监张迪到了。</p>
张迪连连摇头,指尖点着范同道:“我说范将军哪,你这胆儿也未免太大了一点儿吧?”</p>
范同抱拳低头道:“末将不敢。”</p>
张迪道:“圣上日理万机,可总还惦记着京城的三街六市、坊间瓦舍,特颁御旨让咱家到处走走看看,看看有没有官佐兵弁之类仗势欺人、滋扰民众之事。听得这里吵闹,咱家这就过来看看,谁知道这一来呀,可就看到你这样拿刀弄枪、呼喝连天的,你这成什么体统?圣上要是知道了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你?”</p>
范同大惊失色,“扑通”跪地,退到墙边,磕头碰地,连连道:“末将死罪,末将……末将这是在……在捉拿奸细!”</p>
众兵士放下刀枪,纷纷跪下。</p>
张迪“哼”了一声道:“捉拿奸细?捉拿奸细你捉到行院里来了?你这脑子是猪脑子啊?你是说行院里有奸细啊是吧?”</p>
范同连称“不敢”,张迪摆摆手,道:“好啦好啦好啦,都给我退下去吧,莫让咱家看见了生气。”</p>
范同又连着磕了几个响头,道:“谢张公公,谢张公公……”爬起身来和众兵士一窝蜂退了出去。</p>
完颜晟和娄室冷冷地打量着张迪,兀然不动。</p>
张迪一指完颜晟二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哪?”</p>
李师师急忙上前,低声对张迪道:“公公,他们是楼里的客人。”</p>
张迪点了点头,对二人一挥手,道:“噢,那还不赶快退下?”</p>
李师师对完颜晟二人福了一福,道:“师师恭送二位官人,多谢二位仗义相助。”</p>
完颜晟对李师师点点头,对张迪看也不看,和娄室一起昂然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完颜晟忍不住回过头来,深深看了李师师一眼。</p>
李师师俏立院中,风姿绰约,明艳出尘,对完颜晟微微一笑,如春花初绽,百媚横生……</p>
完颜晟一时痴了。</p>
娄室碰碰他,小声道:“主人,走吧。”</p>
完颜晟再看李师师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出门。</p>
张迪撇撇嘴,“哼”了一声,道:“这号土包子,见了咱家,吓傻了,连一点规矩也不懂,真是……”</p>
口中说着,一边不住地把头来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