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寸土寸金的京都,海安路23号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是全京都唯一的一座私人庄园,这座庄园与钓鱼台仅仅相隔八百多米,门口常年值班的威武警卫会在很大程度上规避一些好奇的游客,久而久之很多不知情的人都认为这是一座国家办事机构。
宗不封和白花在车站告别。夜晚的海安路有着与这座喧闹城市鲜明的对比,现在刚过四月中旬,天气甚是凉爽,静谧的街道上只有昏暗路灯下斑驳的树影,微风吹过,树叶与树叶之间摩擦发出飒飒的声音,漫步在街道上的宗不封很享受这一刻。
一天的疲惫过后,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听风吹树叶的声音,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他从小就住在这条街上,而那座23号的庄园则记载了他童年的一切,这里有着他一切的快乐与痛苦。
在他八岁那一年,他的母亲就病逝了,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天,脸色苍白宛如被抽干鲜血的母亲躺在床上,那时的她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牵动一个手指。那时候的她费尽力气抬起手抚摸到小不封的脸颊,她的嘴巴微微动了动,小不封贴了上去,听到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记得你对妈妈的承诺哦,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定要记得把咱们一起种的小树照顾好,我的封儿。”
回忆浮上心头,宗不封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男儿轻易不言败,男儿也轻易不落泪。这也是母亲教他的,母亲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拿笔在本子上记下来,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会有一天他失去记忆,如果失去了记忆,他也就失去了母亲。
所以他把本子保存的很好,每天没事就拿出来翻翻看看,当他看到那些记录的文字后,母亲的笑脸也会渐渐在脑海中浮起,他也就永远会记着母亲,永远不会失去最最疼爱自己的母亲。
在小的时候他无数次的在海安路上奔跑,看到有人来了,他就掉转头反方向跑去,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泪流满面软弱无能的样子,待到精疲力尽的时候,就躺在门前的那棵大榕树下,回想着,母亲病房外,樱桃树娇艳盛开的样子。
稳定了一下情绪,宗不封加快了脚步,因为他看到23号大门前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了,对于这个人,宗不封还是特别尊敬的,他可不想在这个rén miàn前失了态。“宗叔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宗不封略带歉意道。
宗不封的对面是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老者笔挺的立在门前,身上穿着半旧的老式中山装,但衣服洗的很干净,穿在老者身上极为贴服,他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是老爷让我在这里等你的,快跟我进去吧,我等久了可以,但要是让你爷爷等久了,那你可没好果子吃了。”宗不封挠了挠头,跟着宗叔走进了大门。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平常他回家时间是八点左右,爷爷是个很守时的人,今天估计要挨骂了,宗不封颇为无奈的暗暗想着。
宗家庭院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即便在夜晚,在灯光下,它们也显的那样争奇斗艳绝彩缤纷,在花海的中间开辟了几条小径,路面上满是细腻的鹅卵石,在月光的加持下,那些鹅卵石透着幽光,好像地上的银河一般,璀璨又夺目。
宗叔把宗不封带到主屋前,他上前敲了两下门,恭敬的说道:“老爷,小少爷回来了。”说完就立在门前听从吩咐。“进来。”屋里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宗不封一听悬着的心就落下去一半,幸好幸好,听声音爷爷没生气。宗叔一直微笑的看着宗不封,“赶紧进去吧,说不定是什么好事呢。”宗不封对宗叔道完晚安就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陈设看起来很朴素,其实整个宗家看起来都很朴素,但却没人说宗家不贵重,能够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距离那个政治顶端一公里的地方拥有一座自己的庄园,这本身就是贵重的象征。
房间两边都是书柜,柜子里排布整齐放满了书籍,然后就是一张办公的书桌,两把檀香木做的椅子,还有另外一张用来会客用的桌子摆在墙边。
宗不封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玩,但却不捣乱,有的时候爷爷坐在书桌旁埋头写文件,宗不封就围在他脚边,其实宗老爷子的脾气谁都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在他办公的时候打扰,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宗不封。
抱着桌脚玩小泥人累了的宗不封就喜欢去书柜那边看那些各式各样的书籍,书柜里大多都是《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或者《资本论》这种看起来就很无聊的书,唯一让宗不封喜爱的是那个手抄本的《西游记》。
小时候的宗不封无比向往这个光怪陆离的西游世界,他时常幻想自己也能学一身的本领,去铲妖除魔惩奸除恶,成为人人心中的大英雄,他看的最多遍的那一章就是孙悟空大闹地府那段,每看一次,他都羡慕着无所不能的孙猴子,幻想着自己能像孙悟空那样大闹地府,然后把母亲的名字从生死簿上面划掉
屋子中央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铁血丹心”四个大字,那是当年爷爷立下大军功后主席亲自送给爷爷的字,这么多年来,爷爷一直把这幅字挂在屋里最显眼的位置,这四个字相比起那些个勋章,可以说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宗不封刚进屋子就看到爷爷宗海峰坐在书桌前看着当日的报纸,这位老人有着同样飞扬的浓眉,但这对眉毛却像jun1 dāo一样斜插下去,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老人已经满头白发,但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质依在,那是在常年在战场杀敌染血统帅大军所磨砺出来的气质。
爷爷没有说话,宗不封就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站在那里。像狮群那样,小狮子在童年是极为自由的,接受着狮王的百般纵容,不过当小狮子长大,他就必须去学习狮子世界那残酷的法则,明白狮王才是权力的最顶端,就算小的时候可以在狮王身边打闹嬉戏,长大了,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而那些不守规则的小狮子可能早就夭折在成长的历程中了。
过了许久,宗海峰看完了最后一版报纸,才抬头看了看宗不封。
“你再过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是么?”
“是,还有六十八天。”
“嗯,等你高考结束,我会把你送到俄罗斯去。”
宗不封一脸惊愕。这个突然的消息让他甚是惊讶。
宗海峰并未理会他,接着说道:“今年俄罗斯和中国共同创办了第一所高级工兵大学,只招收60名学生,我已经帮你预定了名额。”
宗不封低头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使反对,爷爷还是会把他送到那所学校,而且自己并没有反对的理由。接受爷爷的安排,进入高等军事院校,出来后自己就有了这份履历,以后再去大伯或者三叔那里,之后就平步青云。
或进入政界,接替长辈坐在那张象征权力顶峰的桌子上,一条直通金字塔顶的道路就直接的摆在自己面前。这些是宗不封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他一直都有着准备,不过当这些事情来到的时候,他还是觉的突兀。
“好了,今晚叫你来就是通知你这件事情,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过了许久,宗海峰看到宗不封依旧站在那里:“怎么了?难道不想去俄罗斯?”
宗不封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想问问爷爷,当年你在前线杀敌报国的时候,你有想过家里人么?你有,想过奶奶么?”
宗海峰站了起来,他背手看着墙上的那幅字:“封儿,你现在还不明白,当你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你要考虑的就不会再局限于小家,当几百万上千万人的命运把握在你手里的时候,儿女私情小家琐事统统都会被抛在脑后,你握着这么大的权力就要担起那么重的责任,。”
宗不封低头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爷爷,爷爷晚安。”
宗不封转身离开,但在快要迈出门槛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我这段时间会学好俄语的。”宗海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里的教官一半都是国内的,等你去了在学也不迟。”宗不封应了一声:“嗯,爷爷晚安。”宗海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