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卿!”
一声呼喊自身后传来,祝凌、安若施站在熔洞通口,面色奇异的看着高台上石化一般的两人,眼中有些疑问之色。
“武卿,你没事罢。”祝凌越上台前,抓住武卿肩膀,神情关切的道。武卿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安若施来到身前,古井无波的目光平视着白倾离,白倾离也看着她。
“咳咳……mèi mèi生的真是美得紧,连我都要多瞧上几眼呢。”她轻咳,脸色又白了些,却丝毫不掩那万种的风情。
安若施没有答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一个淡雅清泠,一个娇艳如火。两张绝世的容颜在这熔洞之中交相辉映,将天下的至美都凝聚到了一起。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过了半晌,安若施的声音悠然响起。
白倾离螓首微抬,柔顺的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描绘出优美的曲线,仿佛默认了眼前这个女子所说的一切。
白倾离身子微微前倾,眼角浮起笑意,莹润的樱唇蠕动了两下。而这一切,武卿和祝凌都没有看到。
一声微弱的闷响悄然想起,翠绿色的光芒微微闪动,毫无保留的穿过了她的胸膛,她的身子好像凋落的花瓣,无力的向后倒了下去。只是那似水的双眸中,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带着无比的安详。
武卿大惊失色,仿佛丝毫没有预料到发生的一切,他双目圆睁,忽然犹如发狂的野兽,猛然咆哮,对着安若施怒吼道:“你做什么!!!”
“她该死!”安若施面色平淡,眼中不起一丝波澜。
“她已经知道悔改,你为什么还要杀她!!”武卿双目血红,胸膛剧烈起伏,声嘶力竭的大喊着,甚至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甚么如此激动。
祝凌也是大为动容,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武卿,他并不知道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却隐隐浮现一个念头:安若施如此做,到底是对是错?
安若施面色有些奇怪,道:“武师兄,妖就是妖,身为正道,意志不坚,势必被心魔所噬,你好自为之!”言罢转身而去。
武卿怅然若失,神情渐渐平复,喃喃道:“那你的心魔呢?”
“我?我没有心魔。”
声音渐行渐远。安若施出了山洞,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的脸上,颇为刺眼。她下意识的抬手遮住阳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白倾离的面容和她最后的话语。
“谢谢你!”
那双眼睛,和眼中所带的从容,不同于以往任何的妖兽,安若施长出了一口气,胸中莫名的发闷。她扫除心头的杂念,御剑而起,向南方飞去。
武卿望着白倾离,神情复杂,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白倾离嘴角溢出鲜血,脸上却犹自带着柔柔的笑意。她的眼神不再明亮,渐渐趋于灰白,气若游丝:“少年郎……你……你好得很……呢……”
她声音减弱,听不清晰,武卿俯下身去,只见她玉手从怀里慢慢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纤细的手掌有些微微的颤抖,轻声道:“相烦你将这块玉玦转交给我小妹……苏紫沐……”
武卿知她是临死相托,本想一口应允,但转念想到她毕竟是妖狐所化,心中从小根深蒂固的信念隐隐告诉他人妖殊途,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竟不知如何是好。
白倾离水眸中回光返照般的闪过一丝神采,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温和笑容,又看到了宁静的小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那个略显单薄却让人无比安心的身影。
她的脸上现出一抹柔柔的笑意,眼神愈发的温柔,四周忽然变得无比寂静,仿佛bào dòng的熔岩也为她感到深深的哀伤,默然无声。
终于,白倾离的瞳孔逐渐涣散,双眼缓缓合在一起,末了,一声低沉的叹息,悠然响起。
杏阳村外,茅草屋旁。
碧绿的丛林绿意盎然,翠绿的竹子三三两两的生长着,不时闪过几道小小的灰影,四五只小猴子在林中粗壮的树干上肆意穿梭着,“吱吱”的发出几声鸣叫。
竹林正中的一片空地上坐落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草屋,草屋的顶棚上筑着几个鸟巢,仿佛颇有些年头。
进到草屋内里,只有简单的一张木床,一张女子梳妆用的镜台。几个石凳,再无他物。四下之间不见丝毫的尘土,极为整洁,想必是草屋的主人时常打扫。
草屋外不远处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坟,上面插着个竹简,依稀可见竹简上写着“家夫李先生之墓”几个字样。
武卿将白倾离放在墓旁,凝望着竹简上的小字,低声道:“白姑娘,你生前虽不能和相公白首,但死后亦能同穴,也算了却了你的夙愿罢。”
祝凌眼见此情此景,不禁想起当初在于尧山脚下遇到的那无名女尸,如今神州纷乱,多少人等曝尸荒野,死后化为腐骨也没有个葬身之地。生前是声名显赫也好,庸碌平凡也好。都如烂泥一般躺在地上,被世人遗忘。不禁感叹道:“白姑娘纵然生前犯下大错,但在弥留之际尚能大彻大悟,坦然赴死,委实难得,但愿白姑娘在九泉之下能与相公相遇,如此也算瞑目了。”
武卿点了点头,左手合十,躬身道:“晚辈擅自开棺,惊扰冥魂,实属事出有因,还望先人见谅,阿弥陀佛。”他念了声法号,又是盘坐在墓前诵念了往生咒,这才起身,手中调动真气,将尘土震开。
一个金丝棺椁静静陈放在墓坑中,多年的沉埋依旧未曾在棺椁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仍是崭新如初。
那棺材颇为厚重,武卿双臂用力,将棺盖推开,一股酸闷之气扑面而来,带起一片灰尘。
二人透过光线看去,均是吃了一惊,对视一眼,面露讶色。只见那棺椁之中空无一物,只有身早已腐烂的男子衣物,并无骨骸,竟是个衣冠冢。
二人又是对着竹简细细打望,确实是墓碑无误,但这墓穴之中为何却只有衣物,不见遗骨?
武卿奇道:“莫非是白姑娘将这李书生是以火化埋葬的?”
祝凌垂首道:“不大可能,神州南方百姓多是土葬,只有少数北方族群用以火葬。况且若是火葬也该遗留些骨灰之物,何以只有一身衣物?”
武卿叹了口气,道:“这天下乱世,生者尚且不能保全,想必是盗贼横行,将先生棺椁盗窃,以致骸骨散落,哎~”
二人一阵感慨,不知这天下何时才能再无妖邪作乱,平定安康,只得把棺椁内重新清理了一番,将白倾离的尸身安放在棺椁之中与先夫衣物合葬,聊以告慰。
二人在墓前拜了三拜,祝凌想起先前白倾离所托,思索道:“武卿,先前白姑娘交于你的玉佩,你准备如何安置?”
武卿拿捏着玉玦,此时细细看去,玉身晶莹圆润,在日光的照耀下不住折射着温和的光芒,正中刻着一只昂首鸣叫的银狐,锋牙利爪,栩栩如生,不似凡品。
武卿想起她在洞中凄凉话语,娓娓诉说,道:“她即托付于我,我定当竭力办到。日后若有机会遇到相托之人,交于她便是了。”
祝凌郑重道:“这妖狐纵然可怜,可毕竟残害了数百生灵,罪无可赦,你真要如此?”
武卿凛然,朗声道:“她虽是妖,但如今已死,我若是扭扭捏捏,倒不似大丈夫所为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烦乱一扫而空,此时正值晴空高照,万里无云,天边飞过成群大雁,阵型变换,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