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施水眸一闪,须臾归于平静,楚清秋见好事促成,也是面上一宽,对祝凌报以微笑。
如此算的上皆大欢喜,众人各自散去,安若施、吴钧也跟着各自师父回去了,楚清秋将祝凌送出大殿,笑道:“祝师弟,这几日闲来无事,你便在山上四处转转,若是有甚么需要,就来主峰上找我。”
楚清秋又向他讲解了些大会流程,何处报名等等,见他记住了,这才放心。拍了拍祝凌的肩膀,道:“祝师弟,凌霄大会是神州一甲子才有一次的盛事,多少年青志士在这里大展身手,一战成名,师父把这次大会当成对你能够否进内门的考核,你可要好好应对啊!”
祝凌点头称是,两人又聊了一会,远处走过一帮主峰弟子,嬉笑着将楚清秋叫走了,祝凌与他告了别,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广场上缓缓走着,周围聚结了不少各门各派的弟子门人,嬉笑怒骂,颇为热闹,眼见周围弟子无论是不是玄清门人,均是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谈笑风生。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独自一人,脸上笑容渐收,心中生出几分寂寥。
祝凌走了一阵,周围喧闹的气氛非但没有让他更加愉悦,反而越加厌烦,倍感无聊,寻思着此地距离昭元寺人等居所不远,正好去找武卿叙叙话儿,转念一想他与同门久别,不便打扰,掉转了个方向,向广场外走去。
祝凌漫无边际的走走停停,脑子不受控制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想着这几年来自己的点点滴滴,想着经历的这些人和事,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日落,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郁尧山山顶上,将缭绕的云雾映照的分外红艳。
他抬头一看,不禁一愣,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走到了郁尧山主峰的边上,面前一道断崖卧在高台之上,断崖外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云海,一道婴儿手腕粗大的铁链,自高台边缘伸出,宛如一道利箭穿云而过,远远望不到尽头。
巨大的天堑将郁尧山的主峰和次峰远远隔开,悬崖下凝聚着终年不散的浓浓云雾,好像一团团棉花一样堆在一起,时有山风吹过,带起犹如浪花一般的白练,上下翻腾,蔚为壮观。
阳光透过云雾中的水汽,折射成七彩的斑斓彩虹,不偏不倚的印射在天索上,仿佛跨越天堑的七色天桥,绚烂夺目,缤纷绮丽。
洁白错落的云团,七色斑斓、穿云而出的虹桥,在夕日的阳光下绚烂出无与伦比的美景。
这便是那老者先前说的云海天桥吧,祝凌向着悬崖外,踏出一步,稳稳的踩在铁索之上,那铁索受力摇摇晃晃,在空中左右的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祝凌一步一步的沿着铁索,走钢丝一般向前挪去。他张开双臂,仿佛脚踏着七彩光晕,在蓝天白云间行走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更喜欢一个人在这天地之间独自的遨游,更喜欢一个去面对这一切。因为孤独,可以让他静静地思考,因为宁静,可以使他更为安心。
真正习惯了独处的人,又是真的发自内心喜欢孜然一人么?交游甚广,左右逢源的人,又是真的喜欢高谈阔论,谈天说地的生活么?
祝凌不知道,他时而渴望海内遍知己,高朋满天下,时而又期颐平静淡雅,偏安一隅。他可以为了素未平生的人舍命相救,也会逃脱所有尘世的喧嚣,在这旷野的天地间贪恋着绝无仅有的安宁。
他张大了嘴,肆意的呼吸着山间的空气。他越走越远,回头看去,来路的高台早已被浓浓的白云所笼罩。
他转过身,依旧慢慢的顺着铁索踱步。
忽然,他神情一动。
长长的衣襟随着山风的吹动不住的摇摆,雪白的衣裳与这四周的白云相得益彰。乌黑的三千青丝柔顺的披洒而下,直至腰间。一个婀娜身姿静静立在铁索的另一边,一动不动的伫立。
她微微昂起头,闭合着双眼,修长的睫毛弯弯向上翘起,有节奏的轻轻颤动着,清风吹拂着她的脸颊,阳光自她圆润脖颈滑下一道柔丽的弧线,仿佛和这天地间融在了一起,浑然天成,亦或者,她本来就一直属于这里。
祝凌不知道她为甚么会在这里,她也好像没有发现祝凌的存在。依旧是静静的,静静的站在那儿。
祝凌还是向前走着,直到走到她的身边,他转过身,和她并肩而立,横踩着铁索,直面着西下的夕阳。一起感受着山峦的脉搏,清风的流动。
静静的,静静的。
红色的晚霞在身后的白云上拉扯出两道长长的影子,重重叠叠的交织在了一起。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么安静的站着。
安若施缓缓的睁开眼,侧过头,霞光在水润的双眸中倒映出他清晰的影子,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角扬起的笑意。
她忽然一阵迷茫,她好像有些看不懂面前的这个男子。
他会被一只毫无法力的血妖追的慌不择路,也会直面庞大的洪荒恶兽而悍不畏死。
他会毫无作态的怒斥奸邪宵小,也会像市井小民一样鼠窃狗偷。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安若施从小在玉清宫清修,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人。她对他有一丝好奇,有时又有一些厌恶。这两种情绪是否会产生在一个人身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安若施笑了,或许连她自己也觉得有趣,亦或许,只是她很久都没有笑过。
清风徐徐,依旧是无比的静怡,只有两道身影,一直久久伫立,不曾离开。
第二日。
“呼”
祝凌长出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真气在全身经脉之中徐徐流转,一夜下来,整个身子都是暖洋洋的,倍感精神。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吱呀”一声推开门窗,清晨的阳光直射而下,让人神清气爽,祝凌洗漱了完毕,走出厢房。
如今郁尧山双子峰的外供客房已是全部满员,楚清秋便安排祝凌这几日到主峰的弟子厢房歇息。
祝凌早早来到登册地点,虽是清晨,却已是排起了浩浩荡荡的一条长队,约莫着有二三十人,多是些年轻男女,也有些年岁稍大的,一般并无大碍。如此也为了秉公起见,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终究也比不上修道百年的老前辈。
登册的小哥无精打采的念着:“艮字组,三十一,乾字组,七十二,震字组,四十六……”一边说一边揉着无比惺忪的睡眼。
他突然精神一振,摇头晃脑的打量着面前的人,奇道:“我说大爷!你也不看看您自个儿多大岁数了,还来参加大会,不怕闪到腰嘛!”
他面前是个秃发老者,身材微胖,满脸皱纹,门牙都掉光了,说起话来直漏风:“扰夫(其实是老夫)虽然年税大啦,志气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小。”
祝凌会心一笑,倒觉得这老头有些可爱。
小哥无奈,不耐烦的道:“凌霄大会有年龄限制,大爷你还是在台下加油助威吧。”
那老头闻言面露失望之色,垂头丧气的走了。
过了半个多时辰,前面诸人俱以登册完毕,祝凌走到跟前,刚报上姓名,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是一怔。
方才隔着数十人瞧不真切,原来这登册的小哥就是刘道士,刘道士奇道:“你来做什么”继而面上一喜,道:“是不是师父有话儿托你带给我?”
祝凌面露尴尬之色,道:“尊师倒是没给道长带什么话,我到这儿来是报名参加大会的。”
刘道士笑容一收,没好气的道:“大会?什么大会?玄清门一年一届的厨艺大会嘛?去主峰厨房的王师兄那登记,不在我这。”说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祝凌哑然失笑:“刘道长误会了,我不是来参加厨艺大会的,是凌霄大会。”
“什么?”
刘道士身子向前倾斜,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提着耳朵道:“凌霄大会?你去参加?”
祝凌点头。
刘道士又是惊奇又是好笑,道:“可有门派拜帖?只有我玄清门受邀的门派才有资格参加。”
祝凌从怀里稳稳当当拿出一个烫金红贴,刘道士眼睛睁的大大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郁尧山第十六代掌门弘义真人,特赦玄清门外门弟子祝凌予以参会。落款楚清秋三个大字。”
刘道士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着祝凌,心里琢磨着:这小子天天在山下砍柴伐木,也没见他拜何人为师啊,怎么砍着砍着就砍成郁尧山弟子了?
他又复看了请帖,确实是掌门一脉楚清秋的笔记,难道现在随便是谁都可以入我山门了?他越想越是纳闷。
“刘道长?”祝凌出声道。
算了,凌霄大会是凭真本事的地界儿,就算他弄虚作假,道行却是骗不了人的。
刘道士换上一副笑容,将祝凌名字登了记,交给他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笑道:“祝小兄,哦不,祝师弟,你在震字组第二十六位,凭此牌到震字组参会即可。”
祝凌微笑点头,拿上木牌在手里不住掂量,转过身走了没两步,便听一人在身后高声叫道:“祝兄!祝兄留步……”
祝凌回过身,只见一个miàn pí白净的小生,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正向他招手,原来是与武卿二人在途中遇到的尚贤。
祝凌眼前一亮,笑道:“尚贤,你也到啦。”
尚贤嘿笑道:“我也是昨天刚到了郁尧山,前几日小弟得二位仁兄解囊,在洛陵城游玩了几日,将身上的银两全花光啦!到了山上已经是夜里,今天起了个早,便来报名了。”
二人将木牌一对,祝凌是震组二十六,尚贤是坤组十八。
尚贤出了一口气,拍胸道:“好在没和祝兄分到一组,否则只怕小弟连初赛都过不去啦,哈哈。”
祝凌哈哈一笑,道:“尚师弟棋艺如此了得,想必道行也是极高的。”
尚贤闻言左右看了看,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一般,掩嘴道:“不瞒祝兄,小弟就是因为痴迷棋艺疏忽了修炼,天天让师父臭骂,就小弟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挺过第一轮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祝凌失笑,听他开朗言语,心情也是好了许多。
“咦,祝兄怎么一个人,诸位同门哪里去了?”
祝凌将如何参加大会等事挑些简要的与尚贤说了,尚贤听罢竖起大拇指道:“我素来听说郁尧山内外门区别极大,祝兄以外门弟子的身份被特批进入凌霄大会,如此得玄清门长老赏识,小弟真是佩服!”
二人边走边说,尚贤七嘴八舌,将一路上所见所闻的趣事都说与祝凌。
二人聊了许久,不经意间已是走到山林深处,此时眼见苍松柳树,边际山林。飞虫鸟兽,种类繁多,层层叠叠繁茂的树叶将阳光点点遮蔽,尚贤望见眼前景象,笑道:“祝兄,你看此处艰难险阻,道路难行,我倒是想和祝兄在这儿比试比试。”
“哦?怎么个比试法儿?”
尚贤一指山中深处,道:“我们便在这山林之中比比谁御风更快,如何?”
祝凌来了兴致:“如此甚好!”言罢祭出腰间断剑。
尚贤看见他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目光一动,笑道:“祝兄法宝奇特,我的法宝却也是不逞多让。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九寸长的算盘,随空一抛,稳稳踩在上面。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犹如两道利箭一般直射而出,低空飞行,在这山林之中飞速驰骋。
要说是在遮蔽丛林,还要比九天之上御剑要难上许多,面前无数巨木飞石,若是一不小心撞了上去,堂堂修道弟子被自己撞了个七晕八素,可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祝凌险险避过一道锋利岩石,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侧目看去,尚贤在自己不远处紧随其后,竟是丝毫不曾落下。
祝领微微讶异,尚贤论年纪还要比祝凌小上两三岁,但光看着御剑之熟练,身手之矫捷,十分灵动,更激起心中好胜之念。
祝凌哈哈一笑,运足真气,速度更快了些,尚贤也是大笑这紧随其后,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在这山林中肆意驰骋,好不自在。
二人越飞越远,已是飞到了山林腹地,周围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祝凌速度减缓,道:“尚师弟,我们已经御风而行了半个时辰,离长生宫越来越远。不如回去吧。”
尚贤衣角翻飞,脸上带着意犹未尽之色,道:“无妨,我们一路未曾转弯,一会儿原路返回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