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山位于大漠东北方向,受连年风沙燥气影响,罕有活物。只有些生存力极强的啮齿顽兽,也是昼伏夜出。白日千里不见人烟,只有三两个秃鹫在空中盘旋,阴鹜的锐眼不断的寻找腐朽的尸身。目光所到之处尽是连绵不绝的荒山野岭,被巨大的太阳照着的山石干裂,一条条醒目的干枯裂隙碎裂开来,布满黄土大地。
祝凌咽了一口唾沫,没行了多一会,便觉皮肉发烫,口干舌燥。他虽知大漠干燥难耐,却也是低估了这燥热的天气。
起伏的群山寸草不生,一座挨着一座,祝凌料想已是到了北俱山附近,找了个山坡背后避暑乘凉。靠在光秃秃的山脊上,手中扣下一块砂砾,轻轻一捏。拇指大小的砂石应声碎裂,土崩瓦解,化作缕缕沙粒划过指尖,簌簌而落。
祝凌从腰间掏出一袋牛皮缝制的袋子,摇起来‘咕噜咕噜’的作响,只小小饮了一口,情知沙漠水源难寻,若是一口饮尽,只怕无处再去寻清水了。
等致傍晚,莫说人影了,连鬼影都没瞧见一个,他自从与吴钧斗法,无意之间领悟了五行谱以来,一路奔波不停,还未再行巩固,此时得了空,将真元沉至丹田。细细感受真气动向。只觉两股真气在丹田中静静沉睡着,却泾渭分明,互不相触。
那五行谱中的字数又不多,是以大部分都记在脑中,此时聚意凝神,吸纳天地灵气,缓缓引入自身,按照五行谱所言自周身七十二处大穴循环不息。
两股一黑一白的真气如长蛇入海,蜿蜒流动,此前他每每运气,两股真气就像仇敌一般水火不容,动辄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真气散去,前功尽弃。亦或者干脆调动不起,无法控制。有了这五行谱在其中调和,祝凌可谓是如鱼得水,在这个少年的面前打开了一扇更为宽阔的大门。
月明星稀,繁星点点,北方大漠不比江南水乡,多是万里无云,皓月当空。也就在这干旱无比的大漠之中,方才能够得见这漫天星华的美景。
少年静静的呼吸吐纳着,不断的过滤身上的浊气,捕捉着自然灵力。
荒山野郊,烈阳高照,曝晒的阳光宛如烈火一般炙烤着大地,将空气都灼射的扭曲了些,漫漫黄土之间依旧是毫无生机,细细数来,在此徘徊已有三日余,他拍了拍空空如也的水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赫赫’
一声异响自山坡后响起,祝凌循声望去,但见三个披头撒发的人影摇摇晃晃走着,衣衫都已破烂,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滚烫的阳光烤的又红又紫。
当先那两人衣料朴素,好似寻常农家百姓,糜烂的双手诡异的挂在身上,关节处刺出一节锐利的白骨,黑色血液已然凝固,点点烙印在白骨上,触目惊心。
祝凌闪过身,望见这三个‘人’眼中露出惊异的神色,脑中兀地回想起那日在郁尧山下,小桥西边,那个水中的少女僵尸。不知为何,这许多年早已过去,但当时的景象,却还历历在目,如此清晰。
那三个血妖闻到人气,猛地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嘶吼,向着祝凌的方向狂奔而来。
“嘶!”
当先那血妖抬起头,顺着油腻凌乱的发髻,祝凌看见他空洞的双目,眼珠不翼而飞,两个黝黑的眼洞顺着日光隐隐可见内里黑红色的脑浆晃动,几个肥胖的蛆虫正在其中伸缩这躯干,游来游去。
忍不住一阵反胃,枯骨剑锵然出鞘,手中一划,当先的血妖瞬间被劈成两段,粘稠的体液混合着腐烂的内脏四处飞溅,一股恶臭之气扑鼻而来。
祝凌身形急退,记得安若施成说过,这血妖浑身上下满含剧毒,若是被伤到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如今道行在身,早已不在惧怕这低级血妖,枯骨剑断刃闪着寒芒,又是将第二个血妖头颅斩飞。
还未来的及欣喜,一股凌厉的剑气突然奔至面前,祝凌吓了一跳,急急回头,一个血妖张牙舞爪,手握长剑,正像自己背后袭来。
“这血妖竟有真力?”
他顾不得惊讶,断剑闪起灰白光芒,身子兀地一跃,在空中打了转,断剑顺势竖劈而下。那血妖躲避不及,手指被祝凌剑芒扫中,两截手指被斩落在地,自伤口处喷出紫红色的血液。阵阵恶臭伴着鲜血而出,令人作呕。
祝凌定下身形,细细看去,才发现这血妖与之前两个大不相同,这人身着素服,衣领处镌刻着一把细长小剑。是个青年男子,肉身几乎完好无损,胸前心脏处有一道细小的伤口,皮肉翻起,应当是生前所受致命伤。血液也并不是紫黑色,而是略显殷虹,想必并未死去多时。
祝凌忖道:“陆大哥曾说血妖法力源自于生前修为,瞧这人衣着,想必是万剑宗弟子,难怪化为血妖还有如此功力,可要小心些了。”
那血妖口中赫赫作响,又不知疼痛,左手紧捏一个剑诀,身子腾空而起,如同大鹏雀落一般自上而下向祝凌头颅点去。
祝凌不敢大意,一边凝聚太乙玄光,一边将断剑迎着他手指刺去。
那血妖好像知道自己不能硬拼,陀螺一般堪堪荡开,身旁凝结而出数道真气小剑,缓缓转动,剑尖遥指祝凌。
祝凌见他化为血妖仍有意识,心中又惊又骇,若是炼尸之后毫无神志,倒没什么。但这人明明已死,却依然记得生前所学招式路数,斗法技巧。二来这血妖不畏痛觉,以杀死一切活物为目的,直如悍不畏死的死士。这等妖怪,早已不能单单用“四人”二字来形容了。
人虽有智慧,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又怎能不被所伤?祝凌投鼠忌器,那血妖却是横冲直撞,不知疼痛,如此此消彼长之下,炼尸之后的血妖反而更为凶悍,渐渐占据了上风。
祝凌眉头微皱,死死盯住那血妖身边小剑,那小剑真气越来越凝实,兀然破空而出。急刺祝凌周身要害。太乙分光青光大亮,真气小剑撞击在光幕上,流光抖动,相争相持。真气小剑兀地真元用尽,缓缓消散。
血妖低声鸣叫,嘶吼着向祝凌扑去,他双拳覆盖真元,狂风骤雨一般打向祝凌。有攻无守,一副拼命打法。
祝凌怕被他所伤,感染毒血,一时之间畏首畏尾,被他拳势压制。
血妖拳脚罡风扫过发髻,削下丝丝黑发,迎风飘舞。这血妖生前道行不低,只怕已是到了炼气之境,祝凌一时之间不能得胜,竟被它逼的险象环生。
我一味忌惮它毒血,只专注防守,如何得胜?
祝凌暗骂一声糊涂,断剑灰光陡然大盛,招式一变,挥舞着枯骨剑斩向那血妖四肢。他手上运足十成气力,血妖是混沌凶物,虽是修为俱在,但已无自主意识,猛然变招,血妖反应不及,左臂被枯骨剑砍中,断臂飞出,血流不止。
祝凌心中渐渐摸透法子,又是假装不敌,枯骨剑护卫全身。那血妖见他没了后招,果然又是鲁莽攻来,祝凌如法炮制,将它右臂也是一剑砍下。
血妖双臂齐断,喷涌而出的血液将黄土染成一片紫红色。仍是呜嗷乱叫的冲来。
它双目外翻,五官肿胀,直如幽魂恶鬼,一次又一次饿狼一般猛扑,饶是祝凌胆子颇大,心头仍是咯噔一声,遍体生寒。
祝凌眼神一定,枯骨剑浊浪涛涛,横横挥出,将那血妖自胯骨一剑劈成两段,那血妖没了下盘支撑,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用下巴在地上摩擦着,向着祝凌匍匐前行。
血妖口中嘶吼声渐弱,身子剧烈抖动了几下,终于是一动不动,死得不能再死了。
祝凌冷汗津津,烈阳当空,燥热难耐,但背后仍是被层层的汗水浸透,他看着那血妖挣扎的上身,只觉这一生中所见所闻,就是那天煞堂腹地的梼杌,也没这血妖震骇可怖。
空中成群的秃鹫盘桓已久,早等着这一刻的来临,一排排迎风尖鸣,俯冲而下,稳稳落在血妖四周,张开锐利的喙子低头啄食着,
当先的秃鹫兀地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遍布羽毛的翅膀无力的扑腾了几下,毒死在血妖身边。
不到片刻,四五只秃鹫尽皆身亡,尸首遍地。
祝凌望着眼前让人不不寒而栗的景象,心中猛然浮现出一个念头:神州大地,万物生灵,只怕要迎来一场惊天浩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