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撕下一块衣角,将剑上污血擦净,向山坡下走去,刚走不一会,耳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祝凌心下一惊,他见识过血妖凶猛,当下如惊弓之鸟,急忙屏住呼吸,凝神戒备。却见山坡下踉跄走出一道纤细身影,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是个年轻女子。秀丽的面庞带着一丝端庄静怡,柳叶般的眉毛在额间勾勒出温柔的线条,肤白貌美,柔态万千。
日光透过群山间的缝隙照射在她的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好像也在发着光。
祝凌猛的浑身一震,犹如被苍穹惊雷劈中,呆立在当场。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她依旧是那么柔弱,依旧是那么温柔。
灰尘可以遮盖她依稀的容貌,却无法抹去明眸之中的神采。
岁月纵然改变了少年的棱角,却洗涤不尽难以释怀的人儿。
她是否还记得,那个在庭院之中仰天长啸,质问苍天的孱弱少年?
他也是否记得,那如梦如幻,却醉人心脾的淡淡温存?
无数个日日夜夜,那一袭青衣斗笠,那温柔的眼波,软玉般的话语,是否曾经被少年遗忘?
这一切,难道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让这少年,多年之后与她再次不期而遇。
山风在他耳边肆意的呼啸,而他的心,此刻却无比的宁静。
那曾经被少年深埋在心底的情愫,忽然如泉水一般涌上心头。冲破了他心中尘封已久的枷锁。
刹那之间,封存在心底的记忆宛如冰河化冻一般初解。
那犹在耳边的温声细语,温柔如水的双眸,如雨后春笋一般在脑海中绽放,竟被他铭记的如此清晰。
他静静的凝望着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目光闪动,恍如隔世。
她素手扶着乱石,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略显憔悴的面容上浮起深深的戒备。
“你是谁?”如泉水叮咚一般声音伴着清风传道祝凌的耳边,依旧如此轻灵动听,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站在风中,点点黄沙打在她单薄疲惫的身子上,仿佛有些无助,令人心疼。
是我啊!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吗!祝凌心中一万个声音在大声呼唤着,高喊着。
他想呼叫,却发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宽和,却又有着不为人知的倔强,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柔弱的一面,纵使胸中有说不明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祝凌皱着眉头,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并非不善言辞,只是此时此刻,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半晌,才缓缓道:“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
她神色疑惑,好像在思索着。
“公子,我们在哪里见过么?”
是了,她只怕将我忘了罢,我当时只是一个躺在泥土之中的废人,她又怎么会记得我呢?祝凌自嘲一笑,心里有些发苦。
“风雨之中,庭院之内,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永不敢忘。”
女子似想到了什么,惊疑不定的看着祝凌,试探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阵阵喜悦甘露一般淋在心头,祝凌只觉的胸口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扑通扑通的乱跳,他忽然笑了,一如当年在她臂窝之中入睡时笑的那般灿烂。
耀眼的阳光高高升起,照亮了他的脚下,也照亮了少年沉寂已久的心田。
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陶婉织,也知道了她原来不是魔教中人,而是万剑宗门下的弟子。更是宗主严岳梁的义女。
多少年来,他心中一直有一处心结,若她是十恶不赦的魔教妖女,双手染满血腥,我该怎么办?兵戈相向?
直到此刻,祝凌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怔怔的看着她,恍如隔梦,一时间竟是痴了。
“祝公子?祝公子?”陶婉织见他一副呆傻模样,连声呼唤道。
“咳咳……”祝凌醒悟过来,略觉失礼,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嗯……陶姑娘,你又是怎么被罗刹教寻到的?为何不见其余同门?”
陶婉织闻言神色凄凉,秀目泛红,泫然欲泣。
祝凌方觉失言,忙道:“瞧我这张嘴,就当我没问过就是了。”
陶婉织缓缓摇了摇头,但见祝凌英气过人,双目赤诚,没来由生出几分信任。
轻声道:“我本与数位同门跟随黎师叔一齐下山,沿途肃清遗漏的血妖,谁知竟在野猪林撞见了一众万魂殿的余孽。
按理说有黎师叔主持大局,我们人数又比对方多,本以为稳操胜券,谁知道那魔教一干人等中冒出两个青年男女,年纪没有多大,道行却奇高,只他二人就将我们杀的大败。黎师叔力战而死啦!
楚申寻师兄也是生死不知,众位师兄拼死护我逃出生天,却一个一个倒下,只恨我没用,连累了黎师叔和众位师兄!”
她说起伤心事,再按耐不住,泪水止不住了留下来。
祝凌一惊,他曾在凌霄大会时见过楚申寻,这人道行决不在吴钧等人之下,他自忖无法与之匹敌,何况万剑宗众多好手,竟被两人一鼓作气击败,真是匪夷所思。
祝凌瞧她哭的伤心,十分不忍,温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些,将来这一笔笔血仇,统统都要算在罗刹教头上。”
她再过坚强,也只是一介女子,突遭如此变故,又孤身一人流落在荒山之中,早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此时神经一松,登时再也无法自已,嘤嘤啜泣,一把扑在祝凌怀里大声恸哭。
祝凌心中大痛。强自忍住想将她搂在怀里的心情,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在哪好,饶是他能言善辩,竟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儿安慰她。
陶婉织哭了一阵,心情渐渐平复,抬起头来,见祝凌衣襟被她眼泪打湿了一片,面上一红,转头悄悄擦去泪痕。
祝凌见她闪到一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他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却听一阵清脆的銮铃声传入耳中,由远及近,不一会已到身前不远处。
祝凌浑身一紧,狡兔一般一跃而起,将陶婉织拉在身后,凝神戒备。
只见光秃秃的山坡后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均是二十七八年纪。
男的赤面红发,桀骜彪悍,生的孔武有力,十分高大,女的目光如冰,面容冷艳,白的几乎看不见一丝血色,身材苗条。腰间别这一串铃铛,叮叮当当的传出悦耳响动。
这二人一个似火,一个似冰,乍一看水火不容,大相径庭。
“你可是叫我们好找啊!快将钧天造化诀交出来,我便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