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凌心下一惊,不料他真气醇厚至此,阳芒反手抓住祝凌肩头,刚猛无匹的一拳狠狠打在祝凌小腹。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自腹中传来,隐隐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祝凌被阳芒铁拳击飞,鲜血当空喷出,向着地上直直摔去。
祝凌不想让阳芒看见自己弱态,强自稳住身形,几个跟斗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痛的冷汗自额头丝丝溢出。
阳芒见他如此好强,生出几分共鸣,沉声道:“你是个汉子,我给你个痛快。”
祝凌听他说的言之凿凿,大有必胜之意,阳芒本是好意,但在他而言却倍感刺耳。他踉踉跄跄的起身,嘿嘿笑了一声,鲜红的血混合着牙齿红白相间。
枯骨剑在身前悠然长鸣,浑浊的灰白光芒越来越亮,祝凌抱元守一,两股真气自丹田处汹涌而出,相互碰撞,枯骨剑感同身受,剑身剧烈抖动,猛然扩散出层层浓雾。
那浓雾渐渐分离,竟化作半黑半百的纯光巨剑,黑白两色的剑气极为对称的沿着剑身正中一分为二,气浪卷起,如呼啸狂风,席卷四下。
隐隐可见交界之处黑白两色的粒子不断碰撞,相互摩擦,隐隐传来嘶嘶之声。
阳芒凝望着悬在空中的偌大气剑,目光灼灼。
须知世间阴阳两隔,万物自有相生相克之法理。这气剑之中暗含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一刚一柔,一阴一阳,一正一邪,原本是生死对立的两股真气尽在此刻合二为一,怒浪滚滚,真气四溢。
但这两股真气并未相融,而是争相拼斗,激荡不绝,如此以来,若是这气剑当头斩向,两股真气失去约束,砰然爆裂,其威力之强,只怕是匪夷所思。
这招正是先前祝凌在凌霄大会时所想出来的招数,按理说天下修士,为求修炼效率,只会单修炼一种功决。
祝凌身兼魔教道家双重内功,本是水火不容,但他无意之间窥视五行谱,掌握了调息运气的法子,恰好枯骨剑又是世间至阳至邪两件法宝千年交汇而成,是以这普天之下,只有祝凌方能使出如此招数。
剑,气,决三者合一,缺一不可。
祝凌一声大喝,剑气纵横,激起漫天飞沙走石,庞大气剑摇摇欲坠,直欲撕裂长空,风声鹤唳,烟尘滚滚,枯骨剑迅疾一划,气剑悠然转动,对着阳芒当头斩下!
“来得好!”阳芒须发皆张,吼声如雷,双拳气劲蓬勃,浑厚的真气将他铁拳包裹在内,他在罗刹教中素以狂傲著称,与人对敌皆是正面相抗,即使身受重伤也是毫不退缩,此时此刻更没有半分闪躲之意。
呼啸卷起的狂风将二人衣衫吹的猎猎作响。祝凌与阳芒同时鹊起,两道真气轰然对撞,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四野,漫天风沙宛如龙卷沙暴一般扩散开来,将整片天空遮盖。
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如断线风筝随风飘落,那人脚下凌空踏出数步,转眼消失在沙尘之中。
四下渐渐归于平静,黄沙重落大地,视线变得愈加清明,阳芒健壮的身躯挺立当中,脸上带着桀骜的神情。
祝凌与陶婉织早已不知去向,只有阴笙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才缓缓道:“还不去追么?”
阳芒眼中闪烁着幽魂嗜血的狂热战意,傲然道:“狩猎之所以让人热血沸腾,岂是因为获得猎物的一刹那?”
“无聊。”
阴笙仿佛早知道他会如此回答,冷哼一声,独自向山脚走去。
北俱山脉,无名荒山。
“滴答!”血滴顺着少年的手掌滑落,溅撒大地。
祝凌一头冷汗,起伏不定的喘息着。胸口处断裂的错骨不时刺中心肺,令他痛不可当。
他自知与阳芒无法抗衡,方才使出全部气力,竭力一击,本意便是趁乱撤离,再做打算。
好在二人运气不错,御风数里便寻到一处隐蔽之地。位于两座山坳交错之处,三面环山,视线遮蔽,若非绕到正面绝难发现。
祝凌方才耗尽真元,浑身乏力,靠在山坡上动也不能动。
陶婉织见他为了自己如此拼命,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轻声道:“你忍着些……”
她伸出五指,素手如梭,在祝凌胸口接连拿捏了数下,将断骨尽数接起,祝凌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陶婉织听闻他嘶声,以为接错了方位,吓的急忙收手,慌道:“祝公子,你没事吧?”
祝凌见她眼神关切,极为关心自己,只觉得就是为她而死也是心甘情愿,一颗心儿早不知道飘在哪儿去了,那里还顾得上痛不痛。
他依稀记得初见之时便是如此场景,自己双臂被血魂老祖折断,饱受凌辱,几欲轻生。那一身青衣的温婉少女也是如现下这般替他续骨接位,音容笑貌,犹在耳边,从不敢忘。
她女孩儿家miàn pí极薄,见祝凌呆呆的瞧着自己,面上一红,转移话题道:“我们须得趁着追兵未到,尽快离开这儿。”
祝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此地荒无人烟,又不是高山峻岭,你我若是擅动定然会被那二人发觉,不妨来个以静制动,那两人找不到我们,自然会向远处搜寻,万料不到我们竟然就在他眼皮儿底下。”
陶婉织生性文雅儒静,没什么主意,一切都只是听从祝凌所言。
过了半晌,外面仍是十分安静,料想那阳芒果然如祝凌所讲,去的远了,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祝凌想起方才阳芒所言,道:“那赤面汉子刚才说的钧天造化诀什么?”
陶婉织神色陡然一变,正要出言搪塞,但见他虎口迸裂,血迹未干,心头一软,又复想起自己如今只身一人,若是不信眼前这个少年,还能信谁呢?
“祝公子,对不住,我先前瞒了你,这次我们下山,并不是为了巡山除妖。乃是为了另一件大事。”
她顿了顿,又道:“当年万剑宗创派祖师在此地无意之间得到一本无字天书,祖师潜修数十载,终于悟出无上剑道。凭借一身盖世神功创立万剑宗。
那本无字天书,就是钧天造化诀,如今万剑宗所有剑诀,均是历代先祖自此书之中参悟而来,可说得上是万剑宗的无上心法,世世代代由宗门最忠心的长老看守。”
祝凌听的糊涂,迷惑道:“既然如此,魔教又怎么会追杀你们?”
陶婉织面上闪过一丝悲伤。
“钧天造化诀虽是我门功法总纲,但寻常弟子只是修炼其中分离出来的一小部分,只有迈入贯神境的弟子才有资格进入祖嗣参悟全篇法诀。
近些年来血妖纵横,万剑宗又要镇守北漠,盯防魔教,又要与血妖抗衡,几年下来,死伤了许多弟子。
外人不明原委,宗们内部却早已是人心惶惶,义父一年未归,万剑宗又群龙无首,长老之间更是争论不断,甚至有人说宗主已被魔教妖人杀了,要新立一位掌门。全凭陆师兄与黎师叔力排众议,这才稳住大局。
陆师兄虽然精明能干,但年纪尚青,那些长老嘴上不说,心里又怎么会服他?
一天夜里,两位长老趁着夜色潜入祖嗣,竟将看守祖嗣的师伯杀害,将钧天造化诀用油布拓下,焚烧了祖嗣。
如此一来,世上仅存的钧天造化诀心法只有那份拓本了。
巡山的弟子发现祖嗣燃起冲天大火,急忙跑了过去,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钱师伯。钱师伯说明了原委,终于气力不支,溘然长逝。
巡山弟子情知出了大事,急忙跑去禀报黎师叔与陆师兄。
黎师叔万万没想到宗门内竟出了这等监守自盗的事,气的晕了过去,陆师兄怕人心大乱,也只能秘而不宣。他猜测这二人多是投奔魔教去了,急令黎师伯带人前去缉拿,恰逢楚申寻和各位师兄从凌霄大会归来,黎师伯带了我们匆匆下山。寻了一个昼夜,终于在野猪林追到了两位师……两个逆贼,黎师叔和楚申寻师兄合力将二贼擒下,抢回了拓本。谁料正在这当儿杀出一男一女,正是前来接应的阴笙阳芒,这二人道法之高,凭借黎师叔聚灵境的修为,竟也是敌不过,黎师叔眼见自己不成了,将拓本偷偷交给我,命众位师兄拼死护卫我回山门。
那阴笙阳芒杀了黎师叔,发现拓本不在他身上,一心认为被他交给了修为最强的楚申寻师兄。
黎师叔在宗门内向来为人宽和,颇受晚辈们爱戴,众位师兄见黎师叔身死,又惊又怒,明知不是对手,却势要为师叔报仇。
楚师兄对我说钧天造化诀事关万剑宗生死存亡,就算他们今天都死在这儿,也要让我将心诀带回去。
我看着他视死如归的眼神,突然明白了,我不能死!我一边哭一边带着拓本趁乱逃了出去,耳边尽是师兄们凄厉的呼喊声,头也不敢回,一直跑了一天一夜才停下,而后便在北俱山碰到祝公子了,现下看来,楚师兄他们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啦!”
陶婉织想起黎师伯等众人音容相貌,悲痛欲绝,黎师叔与众位师兄从小看着她长大,虽无血缘之亲,但犹胜亲人,如今纷纷惨死在魔教手上,如何不让人悲恸?
祝凌深知孤独悲凉的寂寞之感,不觉感同身受。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血妖,多半便是她的师兄弟,祝凌不忍再让她难过,是以将此事隐瞒不说。
“不对啊,方才我与那阳芒交手,那人虽很强,但顶多是贯神境的修为,你黎师叔身为聚灵境的高手,又有楚申寻等助拳,为何还会落败?”
陶婉织抹去眼泪,道:“想必是祝公子道行高,便不觉得那人有多厉害了。”
祝凌纳闷,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就算他近期禅悟五行谱,进步神速。也万不可能一日千里,最多和楚申寻持平。又怎么敌得过这两个久负盛名的高手?
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能认为那未曾出手的阴笙修为深不可测,如此方才能解释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