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一片漆黑,平地望去一点光都没有,远远只有山与树的剪影,而上头,整片天空,都是星星。成百上千、明暗闪动的星星,听说只有到青藏高原上才看得到这样的星空,但我这辈子都没去过。我愣在哪儿,一步也跨不出去。
我任由女孩在我面前关shàng mén,又任由她把我拉回房里、坐到了一张凳上。「小声一点!你会吵醒阿爹的!」她对面坐了,见我呆滞不语,又说:「俊哥哥,你究竟咋了?你别吓俺好不!」
桌上一盏小灯,一缕灯芯浸在装了油的浅盘里,另一头危危颤颤地发着微光。半响,我开口道:「有镜子吗?」女孩愣了一下,随即起身,一下子隐入黑暗中。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个物事。「给。」她说。
一面镜子,不是玻璃、是用铜磨的,我凑着火光、在黄澄澄的镜面上看到自己,模样有些扭曲,但那是我没错。
只不过,是七、八年前读高中时候的我!
我放下镜子,说:「请问…我叫做张俊?」「是啊。」「那…我今年几岁?」「你忘了自己十八岁?」她道。我倒抽一口气,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祥符县,县治在开封府。」「如今何年何月?」「元符二年,己卯,今天三月初七。」她如数家珍地说。
一面听,我脑袋里轰然作响,像是炸开一样。
这感觉白天时在那块空地上也曾出现过,但那时一片混乱,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现在夜深人静,它倒变得清晰可见,好似数不清的念头冒了出来,充斥在脑袋里,迅速沉淀、汰换,最后只剩下一个dá àn。我脱口说:「北宋哲宗元符二年,公元一o九九年,东京开封府祥符县!」
女孩奇道:「什么北宋?哲宗?什么元的?」「妳听我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穿越来的。」我两手抓住她,急说:「我是从妳未来世界来的,穿越了九百多年来到这里。我不是宋朝人,宋朝早就没有了,我不属于这里,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必须回去,我要回去!」「俊哥哥,你、你抓痛我了。」她挣脱出我的掌握,一面揉着手臂、一面说:「你不会是被球踢坏脑子了吧?」
「对!」我灵机一闪:「请带我回去白天那个地方!我被球打中的那块空地。我在哪里出现,也许我就可以从那里穿越回去!」不顾女孩的反应,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拉一拽,她叫了出来,脚下的板凳也碰地一声翻倒在地。「等等,你听我说。」她想拉住我,但我的手已构着门,正打开时,外头响起一个声音:「什么人啊?半夜乒乓作响,是张俊吗?」
女孩赶紧把我拉回门后,凑到我面前。「嘘!」她竖起食指,压低声音说:「你作死啊!吵醒阿爹了!」我听那话声闷闷的,似是从另一间房间传来,便问:「你阿爹是谁?」「你师父啊!」她圆瞪着眼说,又转身吹熄油灯。我想起白日那个神态威严的中年男子,心中迟疑,女孩又说:「听好,俺要回房了,被阿爹发现俺们就完了!」「不行,妳要带我去那块空地啊!」「现在黑灯瞎火地,怎么去?你回去躺好,明儿天亮了俺再带你去。」她看我一脸苦样,又握了我的手,说:「俺一定带你去,你且放心!」
说罢,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我想起要问她的名字,但她已消失在转角。我赶忙照她嘱咐,关了门、摸回床上。不久,外头响起脚步声,接着门给推开,我装着呼噜声,心中扑通乱跳。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又响起、愈来愈小,我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方才被她紧握的右手,手掌上似乎还有着她的余温。
我想起了上海的小敏,她会不会正在面对另一个我?宋朝的张俊应该是跟我交换了,他更倒霉,到了我的时代应该会吓死吧?明天回去时,该想个办法带点宋朝的东西走,随便什么碗啊、杯啊的就价值连城了吧。喔,还有,记得要问那个女孩的名子,回去好发个微博致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