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醒……」「…时辰了…」「…不要叫…」
好吵,不能让人好好睡…!我一回神,立刻弹起上半身,睡意全消:这儿是宋朝,我要回去。不过,眼下有件事更急……。
我打开房门,阳光耀眼,五六个人堵在门口,原本嘈杂絮叨,突然全都像见到妖怪似的,安静了下来。我也不管,冲人便说:「厕所、厕所在哪?」「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这才有人道:「你是说东厕吧?」说着信手一指,右侧厢房到底、抵角处有间独立小屋。我再不多说,直冲了过去。
一进去,我又冲了出来,一面大叫:「那、那、那里…。」「咋地了?」众人上前问。「那里面,怎么这么多…苍蝇,和…屎啊?」我惊惶失措地说。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是苍蝇和屎,难道水火坑里还有黄金和蝴蝶不成?」「俺说啊,」其中一人道:「昨日才以为张俊失了心怎么地,看来你插科打诨的本领倒是没落下嘛!」说着,一巴子往我肩头来了那么一下,震得我涨满的膀胱差点爆开。我用力夹着双腿、欲哭无泪地说:「我说,还有没有旁的地方,让我…拉啊?」
又是方才指厕所那人,说:「外头那片杂树林,俺们兄弟不是常在那儿解手?」我顺着他手指看去,大门外不远处确实有片林子,我一咬牙,抜腿要跑,一个人却挡了上来:「师兄你不能去!」见是昨日空地上想拉我起来那人,我忙说:「为什么?」「师父说了,等你醒来,好生看守,不让出去。」他说。
我气得冒烟:这不是要逼死人吗?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先救了膀胱再说,等回去上海,还愁找不着抽水马桶不成!何必跟你们这些九百年前的古人一般见识!
想着想着,我人已站在恐怖厕所外,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大步迈入——抬头,才不会看见坑里的秽物、挺胸是因为憋足了气,大步则是为了挥走苍蝇。
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净空膀胱,又以更快速度冲了出去。细节不堪回忆,我只记得,除了大口喘气以外,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卧槽,为什么穿越剧都没有提醒上厕所有多恐怖啊?
那一群古人正站在十步开外,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懒得理会,正想回房去,有人叫住了我。一听那声音,我立刻振奋起来。
「师父叫你去花厅见他!」厢房对头处,女孩站在阳光下,一身湖绿色布衫、裤,头上挽了个髻,一张出挑的瓜子脸蛋,miàn pí白晢、两颊晕红,不知道比夜里好看了多少倍。只是眼神没了夜里的愁与俏,倒多了几分生份。我开口唤道「妳…」就被她一个眼神挡了回来,我当下会意,便要走了过去。
「唉、唉,你先穿了衣服再来啊。」她侧着脸、急说,我这才发觉自己衣衫不整,上身一件开襟布衫、下身则是一条半长的开裆裤。(天啊,还站在xiǎo jiě面前!)忙伸手遮前遮后,一面跑回房去。「还有你的头髪啊!」她在后头喊。
我在宋朝张俊的房里胡乱找了衣裤套上,一头披散的长髪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勉强绑了个马尾,撮在头顶上,又找着昨儿白天戴着的怪帽盖住了,这便又走了出去。
「哈哈哈…。」笑声又起,那群古人已是笑得歪腰。我一阵怒火,却又不敢发作,这时女孩沉着脸走到我面前,一伸手就把我外衣拆开,把左襟重新按在右襟上,再把束带用力一拉,「啊!」我轻叫,她瞪我一眼,倒是她身后的古人们闹腾起来:「哎哟,还是张俊好福气,要是妙娘也帮俺整衣服该有多美!」「要不俺也朝面给你来一脚?」「好啊!」「呸!那是人家俊哥儿生得俊俏,凭你,来十脚也毋顶个鸟用!」又是一阵嘻笑。
「啰唣什么?忙你们的勾当去!」女孩回头就骂,这里又伸手摘下我的帽子。再看到我的头髪时,眼神一呆,随即摇了摇头,手里已将帽子转了方向,「连个幞头都不会戴!」一面骂,一面把它戴回。
我闻到一股香气从她的衣袖间传来,心里把它和妙娘二字悄悄记下。古人们还在窃笑,妙娘也不理会,只一转身,丢了句:「走!」便要我快步跟上。
见走得远了,妙娘放慢脚步,压着声音说:「稍等俺阿爹若要你背社规,你便抬头看我,但莫作声。」「啥?」我不解其意,妙娘也不再说,眼前便踅进一间大厅堂。「这里…?」我正抬头四顾,脚下一个磕绊、活像在球场上吃人一拐子,整个人差点飞扑出去。「卧槽,痛死我了。什么东…?」我一面揉着小腿骨,一面回头,却是一道一尺来高的门坎:「没事整这么高的门坎,是要跌死谁…。」
「咳咳!」「咳什么咳,老子我…。」我痛得火大,正想开骂,一抬头马上闭嘴。
那干咳的人正坐在厅堂深处,坐相庄严、不怒而威,那不正是张俊的师父,或者,我的宋朝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