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轻轻拉开弓弦,也是如同当日断原一般,对这弓不甚了解。
“你收着这弓干嘛,我记得你的兵灵是尺吧?”九歌只以为这是一柄俗世的普通长弓,心有疑问。
“你可以试试折断它,看看行不行。”断原笑到。
九歌将长弓在手中调换一下方向,而后微微用力,长弓纹丝不动,九歌略有惊奇,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那长弓依旧未有变化。
“材质真是让人惊叹。”九歌赞叹道。
“等什么时候空了,咱们找个空旷些的地方,让你看看这弓箭,虽说比不上神兵利器,可每一击都足以贯穿三阶练气士。”断原道。
这时候九歌才是对这不起眼的暗黑古弓上了心,不过也知道此处不便试验,要顾及凡人。
两人交谈间,楼下的台子上已经有了动静,先是走进了十来个人,持着各自的家伙事儿,鼓儿,罄儿,铜锣,喇叭,二胡,都是有的,不过这一批人并未带上妆容,身上穿着的衣物也是和那戏台子后方的背景一样,蓝黑色,并不醒目。
随后又是一群人走上了台子,却是穿得隆重,一马当先的是一女子,也不知是何人物,女子身着彩绣,恍若宫中贵妇,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的挂珠钗子,脖颈下戴着赤金盘螭的圈子,露在衣外,裙边系着豆绿色的绣花香囊一个,身上穿着缕金百蝶大红洋缎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罩翡翠撒花洋绉裙,这般装扮实际上根本无人穿出,太过隆重了些,只有在这般戏台子上才能见着了,随后又有一男子,乃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的金抹,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的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睛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也是不凡。
断原看的好奇,这两人虽是化了妆容打扮过了,可看这般模样,底子也是不差的,至少当的起郎才女貌四字。
此时台上出去操持乐器的人,就只有这一男一女了。
随后乐音声起,初时极低,如同远处刚有冻水启封,滴水渐渐,而后于平滑无波处骤起奇峰,音速陡然升高,如银瓶乍破,水浆飞溅,又如潜伏已久的重骑突出,刀枪齐鸣,断原也是好奇,之前从未见过这般表演。
台上两人听了乐音,也是做好了准备。
女子微动,乐音再息,却是从那华丽衣服夹层里抽出一柄剑来,剑指男子,口中道:“你这负了心的家伙,家父捧你坐了太子之位,你倒好,这般绝情,竟不理睬我那苦命的弟弟,如今他赴了黄泉,定然要让你不得好受!”女子声音凄厉,面上也是愁苦,便将手中短剑刺了那男子。
男子后退两步,唱到:“你那弟弟身在军中,tān wū军饷,欺压百姓,麾下兵丁各个骄横,各个都是打家劫舍的好手,上了战场却是缩头乌龟,不斩他天理难容!”男子回应也是激烈,如同舌尖绽出春雷。
这故事说的是前朝,讲的前朝太子处死了一人,乃是太子妃的亲弟,其弟身在军营,却是个十足的恶人,打仗最先逃脱,打家劫舍奋勇争先,驻守前线丢失国土百里,太子身负监军职责,立斩首级,不料回了帝都却是受了太子妃责难,太子妃其父乃是朝中权臣,皇帝也是让了三分,不敢轻易得罪,也使得太子妃越发骄横,其后太子忍受不了皇帝懦弱,逼宫上位,便是结局了。
可前朝到底是哪一朝自然是无人知晓,反正流国未有权臣,都是些不停征战的大将。
故事永远是个酸腐的套路,却是永远受着流国百姓的欢迎,毕竟平日里也无有其他方式可以像这般娱乐。
断原九歌看了片刻便倍觉无趣,仿佛智力受了侮辱,毕竟咿咿呀呀的唱腔和软绵绵地持剑姿态都是太过造作,难免两人嫌弃。
“银子真是白花了,还不如给了那带孩子的女子和外边的杂耍班子。”九歌饮了一口已经不再浓的茶叶,开口道。
“我也不知这些人为何会喜欢这般表演,还不如去看杂耍班子去。”
断原也是苦笑,不过银子都已经给了,也不是多重要,总之是不会去索要回来了。
两人谈话间那台上女子唱罢了一句词,立即踏步上前,男子适时屈膝,垫手,女子两步连踩,一脚落在男子腿上,一脚落在男子手上,二人共同发力,女子瞬间到了二楼高度,手中软绵绵的短剑也是不一样了,一瞬间有淡淡灵气涌出,女子未持剑的左手在走廊扶手上微微借力,纵到了走廊,此时观众纷纷喝彩,只觉得这表演可真是不凡,近丈高的高度就这般跃了上去,这银子花得值!
同为演出者却还未上台的“皇帝”此时一身龙袍,满脸愕然,往日里演了无数次,可都没有这般情况,台上使用乐器的人们也是不懂,合作了少说也有数百次了,怎么如今就这样上了楼去?
女子上了走廊,疾步走出几步,长剑一挥,强横力量从剑上得到体现,落在了木质的门上,木门瞬间支离破碎,残存的部分露出了未受风霜的木茬子来,断原与九歌目瞪口呆,怎么看戏看着看着就被人闯入了?
女子又是一掌劈出,将木门残留的部分也是击落,彻底将内里的的一切暴露在了其眼前,女子持剑走入,一身煞气与那还未卸妆的脸和一身盛装反差及其强烈,入了门里,女子才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两人,断原心头疑惑,自己两人初来流国,除了药阁的金枫,其余人一个都未曾认识,这又是从何处来的仇家?
殊不知那女子更加吃惊,这里坐的不该是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狗官么,怎么会是两个少年郎?
女子咬牙,心想今日事谋划已久,万万不可失败,否则这剧院的几十口人都会被杀个干净,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不知此事的。
女子立即转身,出了断原九歌所在的已经不雅的雅室,果然见着隔壁的雅室仓皇地逃出来了几个人,其中之一正是那脑满肠肥的狗官,女子怒斥一声,提剑怒斩,官员带了两个衙门里的好手,都是亲信,见了女子来袭,不惊反喜,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表现的好了自然有赏赐,金银升官都会有的。两人也不惧那女子手中短剑,挽起袖子便踏步上前,左右夹击,欲要擒拿下这女子,不料二人刚刚上前,女子只是挥剑,一两缕灵气溢出,两人尚未靠近,只感觉到了天旋地转,竟然是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随后便是一片黑暗了。
台下众人见了这般光景,哪里会不知道这已经不是戏剧的范畴了,待血光现出时,楼下更是惊惶阵阵,数百人做鸟飞兽散状,嘈杂一片,有哭喊者,也有尖叫者,不过片刻便只留下了翻倒的椅子和满地狼藉,此时二楼上的雅室里的人也都涌了出来,虽说流国人人皆有悍勇,可那女子实在诡异,不过瞬息便是斩了两人,也都不敢上前,出了屋子便都涌一处,恨不得离那女子远远的,不过那女子又站在走廊中央,挡住了下去的楼梯,惊恐之下甚至有人选择跳了下去,跳下去那人落了地,连滚带爬地跑了,与之相聚的几个好友也是不管了。
被斩掉头颅的两人脖颈处鲜血喷涌足有数尺,那蓝色漆料的墙壁都是被染红了,肥胖臃肿的官员更是面如土色,瘫软在地,连头上官帽掉了也不敢去扶,哆哆嗦嗦地看着持剑女子。
“你可记得筏子头被你派人杀掉的一百余口?”女子咬牙切齿,短剑怒指那瘫软在血泊里的官员。
“你你你……你……是谁?”那官员结结巴巴道。
“很不幸,你派出去的人没找到我,今日便要取了你的狗命!”女子不欲多说,挥剑斩下,那官员恐惧当头,也不知从何处来了力气,竟然以双手发力,在地上蹭出了一段距离,短剑落下,刚刚斩断了小腿,那官员眼前一黑,却是昏迷不过去,剧痛难忍,鲜血更是飞射,哭泣道:“女侠女侠……知道错了……饶了我,饶了……”
尚未说完,便已经被女子斩下了头颅,圆滚滚的脑袋落在地上,瑟缩在一团的十余人更是惊恐,甚至有人尿了裤子。
女子转过头来,手上短剑上无有一丝血迹,依旧是那般整洁,本来就吓破胆了的人更是恐惧,女子却并未大开杀戒,只是淡淡道:“流国四百年,曾经的勇武强悍都是被风吹雨打去了。”而后跳下了走廊,落到了那演出的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