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季显得异常漫长难熬。师父一直没有醒过来,更正确的描述是一直昏迷着。如同一盏燃油灯,将熄不熄。师兄想尽了办法延续着师父的生命。虽说现在看着师父生不如死,但真要亲手放弃,没人能办得到。</p>
师兄一边主持着司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一边疲于照顾师父,很快就瘦了一圈。虽然师兄是个“贱人”,但看他这样熬下去我也于心不忍。只得独自开了小厨房,每天煮些滋补的汤水、炖些好食的肉类来孝敬他。师兄很是受用,发展到最后甚至还会跟我点菜。我很鄙视他这种做法,每次都翻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师兄也不恼,只是露出他招牌式的阳光笑容看着我……算了,人长得好看就是可以当饭吃,我只得寻了方法来满足他。若说寻方法,当然是以神祭司的名义搜罗了很多菜谱。外人也会质疑,怎么神祭司改成了膳食司,但这些采买都是在师兄笔下签名确认过的,谁也不敢造次再说什么。</p>
师兄没有再和我展示他的超能力,感觉他还是那个“平常”的师兄。我也死死地守住了这个秘密,连苏力青也未告知。我明白当时师兄看我许久才让我知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当然不能让他失望。保守秘密最安全的地方,是记在脑子里;而最安全的方法,则是闭嘴。</p>
但有时只有我俩的时候我会央求他让我开开眼。师兄一脸鄙夷地说,“我又不是猴,你让我耍我就耍。”</p>
“你当然不是猴呀,猴子是山大王啊,你又不在山里。”</p>
“你觉得我是老虎?”</p>
“恩,对呀,我天天给你做吃食,正合了那个词,养虎自齧!”我愤愤地说。</p>
“我怎么觉得你是狐狸呢?”师兄戏谑道,然后摇摇账本问我,上面有我采备的菜谱。他骂我狐假虎威……这是狗啊!狗咬吕洞宾!</p>
“其实你做成什么样我都能吃的。”他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还露出真诚的笑容。</p>
“你说的?”</p>
“恩。”他又诚恳地点了点头。</p>
我心里已笃定主意,晚上先来一盆吉雅大杂烩给他尝尝。应该放什么呢?“馅饼?奶糕?辣椒?青瓜?香蒜?嗯嗯,都来一点点吧。”我嘟嘟囔囔地叨咕着,转身要离去。一把椅子却向我飞来,我惊呼着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椅子上坐好。然后一盏茶妥妥地飞到了我的手上。</p>
“我考虑了一下,你需要的,都买!你想看的,都表演!”师兄依旧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p>
果然贱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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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北风已变得异常凌冽,苏力青还是会时常过来陪我,当然是以看师父的名义过来的,所以我心里的冬天,还是会有一丝暖意。我会先为他熬一杯咸奶茶,捂在手里,慢慢地品尝,暖和一下。</p>
这天我问他,“味道怎么样?”</p>
“都好。”</p>
不同于师兄的挑剔,但我却不习惯了,“都好是什么意思?”</p>
“发挥稳定,一如既往是你的味道。”</p>
“你这样回答我是无法进步的。”</p>
“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p>
虽然是夸奖,我心里却有些失落。</p>
“不满意我的回答?”</p>
可能我的表情太明显了吧,我点点头。</p>
“要求真是高呢……恩,入嘴如丝滑般感受,多一份味道则咸腻,少一分味道则寡淡。”</p>
“这么好?”我不置可否地问道,“没有什么缺点么?”</p>
“只一点点……就是太烫了……我都不敢入口……”</p>
我哑然失笑道,“你这是诓我呢!”</p>
“变聪明了啊,小姑娘还是有进步的。”</p>
“别老小姑娘小姑娘的,为什么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我很幼·齿么?”</p>
“那倒没有……呵呵,只是不知为什么,只想把你这样宠起来。”</p>
我甜滋滋地红着脸,忙得转了话题,“那个……今日为何事而来?看到师傅了么?”</p>
“恩。其实今日来,主要想告诉你一声最近几日可能无法日日过来了?”</p>
“所为何事?”</p>
“你也知道的,马上就要到冰嬉节了。今年的冰嬉节,由我来开场。”</p>
“喔!那我能在开场式上见到你嬉冰的样子了啊!啊,想想就很帅气呢!”</p>
“哈哈,所以呀,为了让吉雅大人满意,在下还要刻苦练习一段时间呢。”</p>
“好吧,那本大人同意了。哎,我记得以前见过大王子与大王子妃的开场式,美得如一对璧人,真是非默契不能同舞呢。想也是天作之合,他们也因此而结了缘。那……今年与你同舞的是谁?”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好期待着他能说,我能邀请你一起来吗?</p>
他却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今年……”他抿了抿嘴唇,“你的姐姐,安泊尔。”</p>
更尴尬的其实是我,我拼命地找着词,想圆了这话,想化解我自己的狼狈,可我却只是点了点头,“哦。”</p>
“抱歉。”</p>
“哎,没有没有。姐姐能有这个荣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是我的姐姐啊,也是塔拓啊,一样的一样的……” 我慌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佯装喝了几口,却被呛得猛咳了起来,慌得他连忙站起身来为我拍着后背。“那我就等着看你们共舞的样子啦……姐姐……姐姐一定会很高……很努力地同你练习呢。”我强撑着笑着看着他,心里却无比得失落。</p>
我这是怎么了?我明明就是为了姐姐才到这里来的啊。而眼看着姐姐能一步一步向理想走去,我……我应该高兴啊。可是……这个人是苏力青……师兄告诫过我的,我没办法改变命运。那这个命运,为何如此戏弄我?我……我不甘心……</p>
“其实……”</p>
“什么?”</p>
我犹犹豫豫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我在悄悄地给自己鼓劲儿,我,我需要试一试,“其实,我也很想陪你一起共舞。”我攒够了所有的勇气,看着他,说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p>
“如果你喜欢,等这事过了,我再带你一起去,好不好……只我俩。”</p>
“这次……不行吗?”</p>
“吉雅。”突然严肃的语气让我僵了僵,“王命不可违。”</p>
“哦……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扯出了一个笑容给他,心里已经难过得快哭了出来,“抱歉让你为难了呢。”</p>
“没有,”他轻轻地揽住了我,“我知道你会体谅我的。”</p>
体谅么,还是……感谢我的隐忍?</p>
苏力青没有再待多久便告辞了,气氛被我弄得尴尬无比,把他送走了,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我低着头走着,踢着地上的石子,百无聊赖得样子。苏力青,拒绝得还真是干脆呢。为什么,连个谎话都不能说一说呢。说,我同父王说了啊,但他不同意啊,这样告诉我也好啊……</p>
“干嘛呢?”我懒得理这个声音,“喂!问你干嘛呢,踢了满院子的土。”</p>
我站定了下来,侧头看着他。“师兄。”我小声地嘟囔了一声。</p>
“扫地呢?”</p>
我点点头。 </p>
“用鞋扫地?”</p>
“恩。”我只应付着,根本没过脑子。半晌,他只低了声音道,“跟我来。”</p>
我也只拖拖拉拉地跟着,进了屋,白兰暗香立刻笼了过来,一大男人屋里弄得这样香,真是不像话。不过这个味道却让我觉得好安心,心情随即舒展了些,“师兄你屋里太香了……好像xiǎo jiě的闺房……”</p>
“我没有点香。”</p>
我不以为然地看着他,“这样香还否认。”我不经意地看着四周,但确实没有发现有袅袅烟气,只得说道,“许是你又动了什么异术也未可知。”</p>
师兄没再接话,只是说道,“苏力青欺负你了?”</p>
“没有。”说着我同他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案子上还温着的一壶水。他取了茶盏,随即磨了茶,倒与了我。</p>
“能得司官大人亲自研茶倒水,我真是三生有幸。”</p>
他只抬眼看了看我,“练手罢了。”说着向盏内倾了一注水,递与了我。我恨恨地看着他,真想一盏全泼在他的脸上。</p>
“如果泼过来能让你心情好些,我不介意。”</p>
我举起了杯子。</p>
“不过,我被烫伤了还得麻烦你照顾我,其实我心里会挺过意不去的。”</p>
算了,我将杯子放回了嘴边,轻啄了几口。他只看着我,眼睛里藏了笑意。</p>
轻哚了几口,我盯着茶杯上的青青茗烟,低声说道,“我不想说。”</p>
半晌,“好。”</p>
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老生常谈,我不需要师兄开导我。这些我一开始就意识到、就知道、就懂,之后不过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只是有些懊恼,私心盼望着能够与众不同,却依旧连一个跳出这个命运的机会都没有。我很沮丧。</p>
正想着,小厮却呈着东西敲门进来了。“启禀司官大人,乐正xiǎo jiě又遣人将此物送与大人。”小厮手内,是一个深蓝绣金的缎面盒子。</p>
“什么叫又遣人?”我插嘴道。</p>
“回禀塔拓xiǎo jiě……”</p>
“多嘴!”师兄吼道。我却唬了一跳,小厮立刻禁了声,弓下了身子。“拿过来。”小厮弯着腰将盒子呈了过来放到了师兄的台案上,退至了一旁。师兄打开看了看,我瞟见是一个凤舞牡丹的铜制暖手壶,小巧精致,藏在衣袖里正好。真是亏了塔尔佳依的心思能如此细腻,不过,师兄看起来却甚为困扰。</p>
师兄取了案旁的一笺纸,细细地研了墨,提笔写了几行字。写完之后,将其叠好放在了盒子内说道,“将此物退还给乐正府。你去领罚。”</p>
待小厮出去之后我问道,“干嘛发如此大的火?我只是问问,如若要罚,也是因我而起,我也有责任。”</p>
师兄只盯着我,“各司有职,越俎代庖。”</p>
“师兄你太敏感了。”</p>
他却摇了摇头,“你太傻了。”</p>
我撇撇嘴,只得又抿了一口茶。问道,“你刚才写了什么?”我突然觉得这样探疑好像不太合适,这是他的私事,旋即说道,“哦,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p>
他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了一笺纸,写完之后递与了我。我见上面写道,“感谢乐正xiǎo jiě一片厚爱,然鄙人于xiǎo jiě并无他想。以前是。今后也是。望珍重。”</p>
按说我应该替塔尔佳依感到悲哀,不过我有些莫名地想笑,这么直白,真得不是师兄的风格。</p>
“心情有没有好点?”师兄淡淡地问道,将杯盏放到了嘴边,看着我。</p>
我只得正经地说道,“其实塔尔佳依挺可怜的。平时活得肆意却仍会低下头来迎合着你,最后自己的一片痴心却得不到回应。我不知她还做过什么,不过,按那小厮说的‘又送来’,想必平时也定是嘘寒问暖的。况且那个暖手壶如此精巧,师兄真是辜负了塔尔佳依的一片心。”</p>
“所以我让他领罚。你看你还是听出来了。”</p>
“这有什么不该说的?”</p>
他没说话。半晌,他道,“你喜欢那个小壶?”</p>
“是啊。”</p>
“说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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