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即墨恢复的好,已然可以随处走动,我便再也闲不下来,整日应对着他的莫名言语莫名举动。几日里平静,无有甚大事,心境也安宁不少,不过我自知这宁静持续不了几刻…</p>
那日与他共坐海棠树下,我饮酒他饮茶,他开口问:“圣神千年前平日里,也同这几日一般,在殿中闲逛,与浮生上神聊事?不寂寞?”</p>
千年前有你,怎会寂寞?</p>
“早已习惯”我答声,又接道:“即墨圣神若嫌这轩宇殿太过清静,便早日回你的钟璃宫罢,我问过浮生,你这伤早已无大碍”他还在此留恋些甚呢…?</p>
无言良久,他忽的起身,“即墨感谢圣神不计前嫌,将即墨带回宫中疗伤,又一次救下即墨性命!圣神之恩无以为报,求圣神给即墨一个赎罪机会,随即墨归钟璃小住一阵,让即墨得以回报恩情!”接一大礼。</p>
我不禁觉得荒唐,我随他去钟璃做甚?等着那夭童恢复好了,来向我寻仇要她死去的孩子?</p>
“本圣神不会棒打鸳鸯,这钟璃诚然未有心思去,即墨圣神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伤口上罢!”</p>
我正要离去,便听得身后人道:“若圣神不肯去钟璃,即墨便认为圣神无有原谅即墨,今后定会以别样之法来报!”</p>
又是此理由,奈何却不能离他太近,思量,此次去钟璃该是能够去藏书阁看一番,或许真有能解契约之术,若是未有去过,我定也不会心安…</p>
最终还是答应,他欣喜,我回身离去,去寻浮生。</p>
“你到底是想去寻术,还是想去重历旧境,重温旧情?”浮生不正经的八卦着我,我瞥他一眼…</p>
“我怎会用他性命来逍遥?”</p>
他笑出声,又忽的正经与我说:“他近来是有向你示好,不过你也不能因此大意,即墨这个人心深的很,谁也不能保证他所做便为所思…我知晓他的任何事你都很难拒绝,但尽量离他远些,如若他再敢伤你,我豁出我这条老命…也会让他去彼岸陪你!”</p>
我会心一笑,答声知晓,后他继续道:“那夭童上次来过轩宇殿,孩子未有保住,你一去她定会找你麻烦…你也忍耐着些,再起了冲突不知即墨还会予你做出甚混蛋事”我一一顿首应他嘱托,不过内心却感觉他不会再伤我…怕是被某种情感蒙蔽了内心。</p>
与他告别,逢上即墨双子,一同踏上云端,云间风淡,空中飘散着清香纯粹之味,不由将我回忆拉回他首次将我带回天界那日…那时的他虽冷面,却一直耐心的回答我的幼稚问题,那时的我还不知以后这百年中会发生些甚烦心痛苦之事,还不知我竟会留恋于此,不知我会与他心生爱念。羡慕那时的自己,能与他携手,共享心事,相处自然不必掩饰太多。</p>
远处便见久违的钟璃霞光…上次来是夜间,又是偷摸,怎会有时间赏景,钟璃宫于我心中为至美之地,之中有我爱的一切…</p>
大门再次为我这个罪人开启,我与他同入,跟在他身后缓步,如往日场景。惜殇殿内双子洋洋,不尽落花轻拂我面,染上回忆之色。桃花簪清香与此处味道融合,变得不那么清晰,日色暖,耀在我二人身。无私几人迎接,望见我面色皆有些复杂,也向我行礼,我也理解,颔首而回之。</p>
“双子,夭童此时在何处休养?”他问。</p>
“仍是惜殇”</p>
他颔首,“传话给她,让她去旁殿歇息,这几日钟璃有客人,不能怠慢,属惜殇景色至佳,便让圣神入住惜殇罢!”</p>
我心一颤,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回首予我一笑,我苦涩回他。双子听了不知有多开心,即刻跑了去,不久便失了踪迹。</p>
“圣神初次至钟璃,即墨定要尽极地主之谊,听闻圣神爱饮酒,我此处恰有几壶好酒,请圣神移步正殿,即墨这便去寻”</p>
我顿首,与他分道独身一人往正殿而去。</p>
不久他便提着酒归来,我倒是很满意这一点,引壶觞自酌,耳边回旋着他淡淡话语,怎一个美字了得!</p>
“惜殇景美,凝仙气,圣神入住了定将倾心”</p>
我笑了声,“夭童上神不会介意?”</p>
他笑叹,“惜殇本不让再住人,是她无论怎样都要住于此,我也无甚办法”</p>
“可真是情深”我道一句,又饮口酒。闻他良久未语,便投去目光,却见他一面无神,嘴角无力翘了翘…</p>
“若她还在…定会怪我罢…”他轻道。</p>
我是怪过他,但时间久了,也逼迫自己选择原谅,他觉得幸福,一切予我或深或浅的伤害也都不算甚…</p>
谁让我爱他,爱到无法自拔。</p>
我无法出言去安慰,低首…</p>
你怎不会去想,或许那个不懂事的人已然将你原谅,或许她也思念你千年,那恨那不甘,早日便随着赤色天空随着静淌河水渐渐逝去。</p>
无言良久,双子来寻,与我二人道尽管那夭童百般不情愿,也终将她搬出惜殇,让我放心在惜殇住着。</p>
即墨笑了,“双子倒与你合得来,她恨我千年,从未与我好好道过一句”</p>
我有些慌乱,忙接道:“可能是孩子的缘故罢,时间长了,心里的恨总会散去”他望着我点头,随后便被他二人带去。</p>
白日里的双子树散发着迷人之香,牵着我的魂来此,不住随风摇曳,他领我入了殿门,树下的墓碑犹然清晰可见。我走至碑前,手轻触上,冰的我指尖发颤,却一尘不染,该是双子那孩子打扫的,嘴角上扬。五百年前我曾来此,听他肺腑之言,与他共眠,共赏夕阳,同恋黄昏。</p>
翘首以待春风眠,花开花落,浸彻心间,最是前尘伤感时,又见君颜。</p>
低眉以寻泪痕捻,朦胧梦魇,酒意酣轩,又是一年花好时,再忆惜怜。</p>
“千年前之事,即墨鲁莽,怒意间竟出手杀害圣神,如今想想当初的自己真是傻到不可理喻…”</p>
“你不必与我用谦辞,你我皆为圣神,不需那样多的礼节”</p>
他愣了片刻,低头笑了。</p>
我不禁一场叹息,“如今,你该还很恨我罢…”</p>
…“不恨”</p>
我回首望他一面坚定,又垂了目光,“时间淡了仇恨,淡了思念,无论是早是晚,一切皆会过去…”</p>
他陪笑,“我永也不会忘了她,千年,我无有一刻没有在期盼她再次归来”</p>
我惊住,眼眶有些发烫,静静听他说下去。</p>
“她走后每日我便会来此,与她谈心与她分享每日之事,思念,怀念,本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他兀的止了言语,望着我,弃了方才令我诧异的话语,接道:“即墨不恨,是因为发现,圣神并非这千年中我所认为的样子,圣神心中有另一个人,她不似外表那般冰冷无情,有着一颗易碎的心”</p>
四目相对,我从他目光中读出了宽心。</p>
“千年前,当我一剑刺入她身,她未有躲避,从她目光中我竟看出有一丝畅快…”</p>
他向前一步,离我近了些。</p>
“当看到夭童,她夺门而出,我竟感到了她背影的伤痛”他再进一步,我后退。</p>
“当我剑尖指着她心口,有着天地间第一神力之人,竟丝毫不躲不反抗,目光中竟有惧怕与恳求”他不断前进,逼我步步退却…</p>
“或许她回来了…却迟迟不肯原谅我”他猛进,抓住我手。</p>
我心惊,慌的不知所措,手如此被他握着,渐渐变得冰凉,望着他眼,目光如故,柔情似水,果真是从前我所认识的他…</p>
自他醒来,其实我便有感觉或许他猜出了甚,但我并不知晓到底有何样明显之线索能让他确认我便是她。</p>
他掌心温暖,同烈日般灼烧我心,避了他目光,猛地抽回手。</p>
“千年前的无念上仙已死,望即墨圣神莫要感今怀昔,有些事过去了便也再不会重现”</p>
他缓缓放下空虚的手,望我的目光中有悔恨,却被我狠狠打回…</p>
若让你认出我,还不如让你恨我。</p>
“伤势还未痊愈,请即墨圣神归殿歇息罢”我携着他掌间温暖转身入殿,无有回头,怕是在隐藏此刻的无措。</p>
不久再望院中他已离去,双子来我殿内寻我,我抹去面上的泪。</p>
“圣神还在生即墨圣神的气么…即墨圣神是有罪,但这千年中也收到了惩罚,圣神也该原谅他罢”双子坐到我身边与我道。</p>
我勉强对她一笑,“我从未怪过他,心中也无恨…只是此生,我与他无缘”</p>
“有缘无缘是圣神说了算啊”双子天真的望着我,我叹一声…</p>
“三生石说了算”</p>
我与他,缘起这三生石,缘灭这三生石,若我三生石上无字,怕是我今生便不会记得他,我本为重生之身,若此刻将三生石上他的名字抹去,我该彻底将他忘记…若如此,还不如现今这般的好,至少我还会怀念,心中还存有千年的美事,这样便够了。</p>
不知她听懂了否,离我近了些,靠在我肩头,我便抬手宠溺的摸了摸她小脸。</p>
“圣神还爱他么?”</p>
千年,日复一日,情愈深,愈难断,怎会不爱,怕是爱已到尽头,无妨在不在一处。他为我此生挚爱,不甘远去不敢相近,望他将我谨记又不得让他忘记,矛盾之余,便为无奈。</p>
怎敢承认,怕他因我一句话,便灰飞烟灭,彼岸再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