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有答她，转了话题，她开始与我讲千年间钟璃发生的事。</p>
她说即墨开始果真日日都来，同个病中人，独自于碑前轻叨，时而笑的温柔，又时而哭的悲伤，情绪变换反常，活像是个不懂事的孩童。她说如此望着他近千年，心也被他泪水浸软了，正打算原谅他，却见得他将那夭童带回来，无论她怎样阻拦也无用，她还是入住了惜殇。自她入了钟璃，前几日他也便日日来，前阵传出夭童有孕的消息，他便很少再来，只留仙婢在此服侍，这令她奇怪不已。</p>
能够想到这千年她是怎样过来的，无有欢笑惟有悲伤与不甘，她所承受的一切也皆源于我。她如此一天真率真之人，历经千年思念与等待，怕也是放下了许多，懂得了许多，不似千年前那般青涩，却，还是我所识得的她。或许她对夭童的恨便从她入住惜殇起开始，一日复一日，便越积越深…</p>
我听着这一切，所有皆微笑以对，到如今我不会相信即墨会与一个无有感情的人成婚，即使那人予他的恩再重。他之所以会同意夭童这样那般的要求，甚至允她入住惜殇，定是因为他心中有她，他爱她。起始有痛苦有不甘，一切的一切经过了时间，又见他二人感情和睦，怎会刻意去打扰？</p>
千年之约算甚，怎抵他万年幸福！</p>
无论何物，滋要是对他好之事，无论予他幸福之人是否为自己，我皆愿意去做。</p>
愿化绝情鸟，傲立枝头，守君万世春秋！</p>
晚些，天边晚霞开去，只留一息淡化云烟，萦绕宫顶，做最后无谓的留恋。即墨轻叩殿门，与我道为我端来了饭菜，想与我共进，我启开殿门让他进来，本想着让他进殿，他却落座双子树下，招手引我过去。</p>
我只得听他，缓步而去，坐于他对过儿，他贴心的与我递来筷子，我有些尴尬，勉强予他一笑，接过。</p>
他亲手所做的饭菜果真味道不凡，可与浮生有一拼，他二人有着不同风味，皆能吊起人食欲。我尝了几口，熟悉的味道冲击味蕾，在全身徘徊，最终萦绕至心，激起怀念之情，极力抑制住不让此感现于神色间，嘴中轻道一声“不错”。</p>
他未有动筷，一直笑面盈盈望我直至出神，终地将我看的有些不自然，我无奈，昂首敷衍予他一笑…</p>
“圣神可会下棋？”他兀的问。</p>
“会是会，却谈不上精湛”我知晓他想套话，本想推辞…</p>
“无妨，便当是了却即墨一桩心愿”</p>
我挑眉一叹，还是未能躲过去。</p>
食尽，不久，他拿出尘封千年的棋盘，入了我眼便一惊…</p>
竟还是千年前那一局，棋子一处未动，除了棋盘上的尘痕，或许便能感觉是从千年前搬来的一般。他也还记着，从未忘记…</p>
“圣神便当是帮即墨一忙，下完千年前此局”他低首恳求，我也不舍拒绝，不就是一盘棋，也说明不了甚，我想着便答应，与他共赴棋局。</p>
天色从灰渐变为黑，惜殇的灯明了，双子还在摇曳，我与他拄首于棋局外，赴身于棋局内，又是几个时辰，无有结果，不分胜负。</p>
他笑道：“圣神这棋下得熟悉”</p>
我指尖轻颤，刚刚拈起的棋子掉落，平了神便再次拿起，“我这棋艺受教于浮生，与他思路相似”</p>
记得千年前我便与他道这棋术为浮生所教，若他还未忘记，便会放下此事。</p>
他轻笑颔首，“罢了，此局无果”</p>
虽我也如此想，但见他准备收拾杂乱棋子，我竟不受控制的将他拦下，谁想他竟回手一把将我手紧紧握住…</p>
我全身如同一道天雷穿过，心头又似地火灼烧般躁动…挣脱不得，与他四目相对。</p>
“为何不舍？”</p>
我一愣…实话说我也不晓得，只是霎那间萌生种留恋，该是祭奠心中又少了一物寄托。</p>
“只是此局还未完，想讨个结果…”我避开他目光，若不是夜色相盖，他定能望见我一面红光。</p>
他放了我，无言，起身收起棋盘，立住与我道一声：“还算你赢”。</p>
后便缓缓离去，为我轻合殿门，留我一人在夜色中仓惶。还算我赢，千年前便有过相似一句，才以至于今日会说出“还”一字…</p>
或许我错了，千年前的任何他都未有忘记过一毫，他还记得我爱吃甚听甚，记得我与他千年前的所有事。而此事到了如今，到底是好是坏，无论他将千年之事还原的怎样淋漓尽致，我与他终将回不到过去，回不到那段相互依恋的日子。</p>
我该去否定，不能再让他如此的盲目认为下去！</p>
夜，与双子相聊甚欢，不久后明月正中，我哄她睡去，自己也上了榻。不出所料，几刻后琴音响起，如此舒心，柔情似水，似一汪暖洋涌来，缠绕着我，渐渐使我窒息…挣扎无力，愈陷便愈深，最后的最后，终地随我眼角一抹泪水，缓缓退去…</p>
此梦骇人，梦中他牵着我的手身体逐渐消失，被彼岸之人带去。我泪流不止，愧疚万分，他却达到目的般与我笑着，笑着…最终化为尘埃，飘向天尽…</p>
猛地张开眼，眼角残泪滑落，微斜目光，惊见即墨正坐于我榻旁，一面温柔的望我。我蓦地起身将身上被子裹好，不断后退至榻的另一角…</p>
“你怎会在此…？”</p>
他轻笑出声，随口答句：“即墨来为圣神送早膳”</p>
“你便…就如此随意的入我殿中…”我面上微微有些发烫，神色不自然。</p>
“即墨冒犯，请圣神原谅”</p>
我望着他一面恭恭敬敬的模样，又能奈他几何，瞧了眼桌上，果真有他送来的膳食，心道一声罢了，起身将去洗漱。</p>
忙完一切，见他便安静在桌旁待我，我落了座，他便先将一碗粥推至我面前，递来玉勺。一勺入口，便是千年前熟悉的甜蜜之味，又含有浓烈花香，如此引得人入迷，难以自拔…</p>
凝眉。</p>
“此粥中添了后院桃花，记得千年前…”</p>
“即墨！”手中碗重重落回桌上，“你先是予我桃花簪，又带我回钟璃，让我入住惜殇，与我下棋予我做膳，这几天中发生的所有事便都是你亲手策划的罢？”</p>
他望着我，我却不懂他目光…</p>
起身，抑制住心中所有伤痛与不平静，“即墨我告于你！本圣神并非你心念的千年前的她，你莫要仗着千年前我予你有愧便妄自揣测些甚！与其在此些莫名之事上费尽心思，还不如去好生照料好你那刚刚堕胎的夭童夫人！”</p>
此言一尽，我便能够从他目光中清晰的感到那种不可言说的痛，一种无措又夹杂着些慌乱，一种悲伤又夹杂着些绝望…</p>
毅然抛下他留恋目光，欲甩袖离殿而去，生怕我见他如此的痛苦，忍不住去安慰，忍不住去为他抚平眉梢…</p>
“你爱我吗”</p>
闻声顿步，霎那间泪眼朦胧，咬着牙未有回头，忍着心头奔涌的情意与眉间凝有的万分无奈，攥紧双拳，如此不舍，如此决然，再次起步…</p>
我再一次伤了他，如此狠心，却又有千万分不得已，昨夜的一场梦魇，如此真实的让我感受到撕心裂肺是一种何样感觉，我不能再离他更近，此生…不能让他认出我，不能承认我爱他！</p>
眼角深藏的泪滴终地在离殿时滑下，我欠他的愈来愈多，永生永世也偿还不起。</p>
我爱你，但求你离我远一些…我最怕下一秒，你便在我眼前同晚日霞光般消失殆尽…</p>
多想告于他，这桃花簪的香气有多沁人心脾解人心忧；多想告于他，千年中钟璃惜殇双子在我心中留念不休；多想告于他，若花下棋盘不歇便再斗一春秋；多想告于他，食与君兮泪旁就，怎生枉得霞宽袖！</p>
我一路便来至钟璃东南的花园，正是那桃花采摘处，香味钻入鼻间，贯穿全身，闭了眼，仍能见桃花瓣在空中嬉戏轻舞，又淘气的在地面留恋…任何烦心事随着它们一起飘向远方，唯留一纯粹笑面与清透之心。倚在树下，不久花瓣落了一发，未觉烦恼却感舒心，又如此，不知不觉睡了一个无有梦境的觉，许久未如此安心…</p>
再醒来为正午时分，身上盖着一墨色外衣，不用思便知晓是他来过，将那衣衫紧紧握在手中，他身上之味比此处桃花还要好闻…却永也无法舒我心。</p>
他是否还在心伤？是否还在气我不明好坏？此时此刻，诚然惶恐，不敢见他…</p>
“已然午时，早膳便未好好吃，现今定饿了罢”</p>
我闻声昂首，他正于不远处，不禁垂了目光，未言语。</p>
“他人若知，还以为我即墨粗礼待客…”</p>
受不起他的声声催唤，之后便起身随他离去。</p>
“即墨这几日，做了很多难理解之事，还请圣神莫怪罪”他躬身请罪。</p>
“无妨，故人已去，望即墨圣神莫再留恋”</p>
我将方才披在身的衣衫交予他，他一笑，看得出不如前几日那般真。</p>
进午膳时，我与他提起，听闻钟璃藏书阁有着仙界最全典籍，便想来看上一看，他不犹豫的答应，还说要亲自陪我去，怎样也推托不得。</p>
也不知那儿是否真的有得以救他之法术，若是有，我便取了法术便走，不在钟璃做任何留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