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治安混乱、帮派妄为，许多学生为了自保，沦为小弟、混混。没有变质的学生，整天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好随波逐流，成绩日渐惨淡，一个个尖子生、优秀生在老师心目中退移，整个校园学习氛围十分淡薄。</p>
媳妇总会熬成婆，一晃到了初三的下学期，读书有没有出路的学生，在老师的心中基本上有了定数，所谓的副课更显得微不足道了，常常要空出好些座位来，对于那些已没有了“出路”的学生，科任老师也只是随意过问一下，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嘛，就像医生面对病入膏荒的患者，顺其自然了。</p>
班上有个叫乔糊的，一年级成绩与雨不相上下，排名全班前五，到了初三却有好几科被挤出了前十，由于家庭条件较好，胆子挺大，对下滑成绩也不在乎，仍然我行我素地自娱自乐，常作些哭笑不得的损事，往往令自己都会傻笑一阵，逃课对于他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了。</p>
入冬的课堂更是没有吸引力。一看东张西望的乔糊，就知道他耐不住了无聊，在寻时机开溜。</p>
果然，未待拖堂老师的双脚离开教室，下节副课科任老师走进教室之际，以去厕所为由，溜出去了，在出教室的瞬间，回过头向雨眨了眨眼，对于这种招呼，雨常常是按捺住逃课的新奇心情，可这次却是意外，因为乔糊在眨眼之际还挺了挺腰间夹克，雨心领神会，知道夹克内掖着侠客行外传第三集，昨天看完了第二集，一直惦记着后续结局，从昨晚到现在不知要了多少次，可乔糊就是调着味口，一颗心憋得好难受，便尾随去了厕所。</p>
从厕所出来，乔糊扶着雨的肩头要去寝室。</p>
雨很顾虑： “怕老师晓得不？”</p>
乔糊不在意地道：“地理课怕哪样，学了也没用，何况上课的周老头近视，从来不管上课学生人数。”说着从怀里掏出《侠客行外传》第三集递给雨。</p>
雨接过小说，边翻阅边跟随乔糊拾级而上，走向宿舍。</p>
由于年久失修加上学生的敲捣，几乎每间寢室的门锁都坏了，象征性的挂着，轻轻一拧就脱了，有些寢室甚至连门都懒得关。</p>
来到寢室外的过道，乔糊一头钻进了其他班级寝室，毫无忌惮地翻箱倒柜起来，试图找出美味佳肴来犒劳肠胃。</p>
寝室里有个坏习惯，周一、二大家相互要菜敞开吃，周三、四各自刮着罐底凑合吃，到了周五没钱的就没得吃了，所以，找出的瓶罐空空如也，只有瓶壁、瓶底粘了少许菜粒，乔糊把瓶罐倒过来，瓶口对嘴，使劲拍打朝天的瓶底，稀稀疏疏的菜粒艰难地滚离瓶壁，拍抖了好一阵，落进大嘴里的菜粒还塞不了牙缝，可乔糊仍然嚼得吧嗒吧嗒直响，一连几个菜罐都如此。</p>
雨依在门边，埋头沉浸在了刀光剑影的故事里。</p>
不知什么时候，“红眼狼”来了寢室，走到跟前雨才知觉，雨和“红眼狼”向来有怨恨，便装着没看见。平时大家彼此翻箱找菜已是平常事，所以雨也没有知会乔糊一声，可之后发生的事却完全偏离了轨道。</p>
“红眼狼”又名红肉眼，据说，小时侯去偷别人家的葡萄，被看守主人发现追逐，逃跑中绊了一跤，眼睛镶进了尖木桩上，从此一只眼睛里便只有了一团红肉，没想到的是因祸得福，这模样为他进入帮派tí gòng了便捷，一入学校便被“四大金刚”物色，加上灵活反应快、马屁拍得响，迅速成为了帮派老大鞍前马后不可或缺的人物，大有接班光大门派之势，为帮派出谋划策、打探盯哨、传达讯息作出了卓越贡献，虽然许多同学背地里都憎恨他，可当面却陪他好脸色，特别是一些胆小怕事的女孩子还得跟他嘻笑打闹，更加滋长了红眼狼欺良奉恶的势气。</p>
脚还没迈进寢室门，“红眼狼”透过破损的窗户玻璃看到了被打开的自己的xiāng zǐ，及仰着脖子吃菜的乔糊，便大声喝斥：“要着！你们在寢室偷东西。”</p>
乔糊毫不心虚，冲着“红眼狼”嘿嘿笑道：“偷你妈个头，搞点吃的，鬼叫个哪样？”</p>
“红眼狼”走到自己的xiāng zǐ前，翻找了一下，惊呼：“唉呀！我xiāng zǐ里的二十块钱不到啦，是“山鸡”昨天放到这里的。”</p>
山鸡是“红眼狼”一伙的狠角色，抬出名号来是想吓唬乔糊，可乔糊偏不买帐：“才二十块呀，太少啦！我这点有一百二十块，要不？”</p>
“红眼肉”知道，乔糊在镇上小学毕业，校内校外认识的人很多，社会上那一套不管用，便道：“我要去告老师，你们不去上课，到寝室来偷东西！”</p>
左一个偷，右一个偷，说得乔糊鬼火冒：“偷东西？我偷你妈差不多！”</p>
要是换作别人，“红眼狼”早就大打出手、恶骂出口了，可今天对方有点扎手，眼珠一转，扭头跑下了梯坎，丢下一句“你他妈有种莫跑！” </p>
乔糊自顾自地道：“老子还不晓得跑字咋个写！”</p>
看“红眼狼”离去的气势，雨估摸着他会喊来混混，便催促乔糊：“快点，走啦！侍会要吃亏！”</p>
乔糊很是不屑：“怕他个卵，他喊得动的那几个人，我哪个认不倒？”</p>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红眼狼”来得那么快，快得只来得及说了几句话，也没想到他只带了一个人来，来人却比十个帮派老大加起来更有震慑力，见到这个人，乔糊的桀骜不驯也不见了，一言不发的规矩下来，因为他就是学校政教处乂主任，专管学生纪律，一米八、九的身板站在面前，学生常被淹没在影子中，仰起头才能看清恶煞般的脸，平时在操场旗台上训话嗡声嗡气，一句话能听清三个字算好耳力！更令雨没想到的是“红眼狼”一张嘴就把自己跟乔糊说成一伙的了。</p>
“就是他们两个，在寢室偷东西！”</p>
“我管到外面看书！”、““红眼狼”，莫乱讲，老子偷哪样东西啦？”两个声音一弱一强，几乎同时应起。</p>
“吼啥子吼，全部到办公室去！”乂主任不容分说。</p>
“红眼狼”随着乂主任进了大办公室，雨和乔糊站在门外的过道上。</p>
不一会，校长、教务主任、俩班主任都来了。</p>
从窗户看进去，以乂主任为主，相继询问，“红眼狼”说一阵、点点头、又摇摇头，轮番交替着。</p>
过了一会，其余人都出来了，乔糊被校长叫了进去，雨被乂主任带到了另一间无人的办公室。</p>
乂主任冷峻地道：“课不好好上，搞那些事，对得起你父母的两个钱不？”</p>
雨低着头，不知所指，虽然翻箱吃菜与自己无关，可逃课也是不对的。</p>
“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p>
雨把整个事件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怕没收书籍，本来想隐瞒小说一事，但又圆不了场，只好全盘托出，没有半点隐瞒。</p>
乂主任眼神里全是不信，换着花样诈问：“以前失窃也跟你们有关吧！”、“他主谋，你放哨？”、“只要好好交待，就不追究了。”</p>
问来问去，雨说的还是一个样。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dá àn，乂主任越问越暴躁，气愤的出去了，留下雨一个人在房间里。</p>
约摸十来分钟才回来，脸上多了丝鄙夷。一进门就说：“想好了没？再不老实交待就没机会啦！”</p>
看样子乂主任是不达目的誓不休，雨越听心里越冰冷，脑子一片茫然。</p>
“还死撑个哪样？乔糊全都说了，你认不认都无所谓啦！”</p>
雨心想：“难不成乔糊为了从轻处罚如了乂主任的意，把自己冤了进去？还是乂主任诳诈之词？”也许认了扛下来，乂主任有了台阶下，加上本来就是个小事，说不定批评一下就过去了呢！</p>
正待“认罪”，乂主任却示意雨退出了办公室。</p>
在集合钟声响起之前，雨还抱着没事的幻想，可就在问话半小时之后，学校广播播出了一则通知：</p>
“今天下午，xx班的xx、xx同学逃课，在寝室行窃，为了整顿校纪，严肃校风，经校委会研究决定，开除他们学藉，今天下午必须离校……”</p>
听到自己的名字，雨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p>
迎着异样目光，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裹、扛起xiāng zǐ耸拉着头快速走向校外，尤其害怕熟悉的目光，百余米的路段感觉走了好长、好长。</p>
入冬的季节，昼短夜长，夜幕快速拉上了。平时四、五个小时的路，今天才走了一半，与其说是背包沉重，倒不如承认是心里害怕，害怕面对寄一生希望于自己的虔诚母亲。</p>
实在是太累了，经过一处草坪，雨顺着地势仰坐下来，不知是忘了？还是懒得放下？包裹没有卸下来。</p>
今夜星明辰亮，十分耀眼，方圆几里照得如同白昼，远外山脉丘岭高低起伏、连绵不断，宛如残缺锅沿；近处巨石古树棱角凸兀、模样凶悍，好似洪荒猛曽。</p>
久视星空，恍惚间坐于云端，穿梭于星际，眼底山峦、河流快速飞逝，迅速变小……</p>
噫！前面山峦怎么形如手掌？是传说中的五指山吧！</p>
看，那边星光交辉，宛如银虹，好似牛郎织女相会之地？</p>
天啦！这桃子也忒大了吧！不经意间，居然到了孙猴子当年偷吃蟠桃之地。只见林间五彩缤纷，仙女穿梭，衣袂飘飘，欢声笑语。一仙女面如桃花、振嘴低笑，散发看处子之香飘了过来……”</p>
一激动，雨从梦境回到了现实，再次闭上眼睛，满脑子却是谆谆教诲的母亲身影，身心疲惫，思绪杂存，幼无亲戚往来，天大地大又能去哪里呢？</p>
深夜十点左右，回到了家，母亲关心多于惊疑。</p>
对于质问，雨尽量轻描淡写回应，并以学校预选结束，放假回家自由学习，到时参加中考为由搪塞了过去，没有文化，见识不多的母亲没有多问，只顾在灶台上忙活，很快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面放在了雨面前，雨没心思细细去品味，三、五下塞进肚里后，便带着暗淡的心情倒床睡了。</p>
清晨，阳光明媚，雨挎着书包，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学校，操场上一伙打蓝球的同学玩得起劲，食堂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操场边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班主任阳老师从办公室探出头来叫住雨，雨疑惑，心想：莫非那天的事给班级抹了黑，阳老师怒气难平，要拿自己去泄愤？“雨，到办公室来一下。”阳老师又叫了一遍，音调高了一倍，脸上布满了笑容。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阳老师亲切地道：“雨，都弄清楚了，那天的事跟你没关系，乔糊也证实了，真是委屈你了……”雨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感觉全身轻盈，脚步轻快，白杨树叶子好像在弹奏动听的曲子；炊烟如长龙般在上空盘游；雨爽快地融入到球队中，远投、近突、擦边、打板，每球都进得干脆利落，玩得酣畅淋漓；班上漂亮女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场边，正在拼命呐喊，马尾辫跳得真欢…”</p>
“哐啷”一声猛响惊醒了雨，原来母亲已经从地里挖了一筐红薯回来，由于没人接扶，筐着地时，控制不住势头往后翻，红薯蹦出撞击板壁发出了轰响。母亲起得很早，天没亮就出了门，常常是做了一边坡的活回来别人才起床。可能是母亲觉得雨昨晚很疲惫加上气色不好，所以也没叫起。</p>
梦境里的那股欢喜劲儿还氤氲在心中，闭眼、睁眼之间是温馨与冰冷的残酷交替。雨试图沉浸梦境中，去享受那个美丽可爱世界中的点点滴滴，可心里除了无赖、无助、无辜，就是惨淡、荒凉与枯萎。</p>
时间不仅是治疗伤口的良药，也是冶疗心痛的灵丹。两个月后雨参加了高中的招生kǎo shì。其实考与不考都一样，家徒四壁，拿什么上高中？又用什么去念大学？kǎo shì只不过是安抚母亲的心罢了。</p>
面对高中通知书，雨踌蹴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