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中考到了，毕业学生都要在十字路口进行一次人生旅途的抉择——填报学校志愿。尖子生最大愿望就是考上x中，考上x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富贵之门，雨的成绩是完全有资格报考x中的，班主任却很理性地左右了他的想法。</p>
填志愿的头天晚上，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对雨说：“以你现在的家庭环境来说，不能填报x中，初中毕业都让你母亲绞尽了脑汁、历尽了辛劳，三年x中再加四年大学，这是一笔巨大的费用，你母亲是万万承担不了的，今年是师范包分配的最后一年，是你的唯一出路，三年师范的费用也不多，一出来就可以分配工作……”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分析得十分透彻，雨只好填报了师范学校，面对其他同学津津乐道的如意志愿，他缄口不言、默默听闻。</p>
离开学越来越近了，录取通知书还没个信儿，偶而听身边的人聊起，今年师范划定的分数线比x中还高，虽然不是最理想的学校，可越到后面越担忧起来。</p>
收到通知书的那天，最高兴的当数母亲，攥着一纸通知书硬是要雨念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念叨：“等到了祭祀菩萨的日子，要把早准备好的两捆纸钱烧了，了却多年来的心愿！”</p>
路头碰上张家大妈，母亲便凑上去唠叨：“我儿子考上学校了！”路尾见着李家儿媳，也不忘招呼：“我儿子的通知书来啦！”</p>
大家都说你终于熬出头了，以后享福啦！</p>
母亲乐呵呵的道：“哪成哦！读书的钱还没个着落！”</p>
“怕哪样，办法总是有的，先苦后甜嘛！”大伙话音之余更多的是同情与无助。</p>
听着别人的夸赞，看着羡慕的眼神，母亲的辛苦被幸福全部淹没了。</p>
现实的贫困是残酷的，高兴的劲头很快褪下了，因为两千多元的学费不是个小数目，没有积蓄，没有出产，也没有亲朋好友的支持帮助，唯一值钱的就是快满月的一胞猪仔，幸好母亲喂养的猪仔个个油亮光滑、胖嘟嘟的，当时猪仔的价钱也很好，一胞猪仔卖了千把块，另一半学费思来想去只有贷款了。</p>
村里有个叫昌的长者在信用社工作，按辈分算，雨得喊声叔，母亲寻了个时间找上他，说明了来意，昌高兴地说：“好啊！，孩子争气，嫂子，你终于苦出头了！”</p>
母亲试探道：“好是好，考上了算是他祖上积了德，就怕送不起，这娃儿没这福分！”</p>
“他父亲呢？这些年到外头都没存得点？……”</p>
未待他说完，母亲便气愤地道：“莫说那背蚀的，一说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从小到大，一屋娘崽没得他指拇点东西吃，说大话算第一个，听人说到外面连喽口都搞不上……”</p>
母亲抢说了一大串，话一完，气氛便凝结了。</p>
一会，母亲才试探着问：“他叔，看能不能借点，把名报了，莫耽误孩子读书！”</p>
“这个”昌干咳了一声，道：“老火哦！我们两个崽崽也在读书，手头紧得很！”</p>
“我是说到你们信用社借点？”</p>
“哦，贷款，贷款没问题，但是有个条件。”</p>
“哪样条件？”母亲紧接着问。</p>
“单位有规定，贷款要有人担保噢！”</p>
“担保！找哪个担保咹？”母亲自言自语。突然灵光一闪：“要不？他叔，请你帮我们担保一下。”</p>
“不行啊！上个月，娃娃的记爷家贷款医病，我给他担保了，你找其他人看看。”</p>
“去哪找担保呢？都到这地步了，哪个愿帮我担保呀？”</p>
“去问问他几个叔叔伯伯嘛！”</p>
母亲把熟识的人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挨个儿说了一通，有的已经贷了款，大多数怕母亲还不起债，不愿担保。</p>
昌建议母亲贷款不要超过一千，因为一千以下的贷款不需要担保。</p>
报名的前一天，所有该找的人都找了，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实在没辙，只好贷了900元，再卖了十几斤干辡椒，才勉强凑足。</p>
母亲把雨送去师范，报好名，到寝室里帮雨铺了床铺，叮嘱了又叮嘱要雨加油学习，不要同人比攀，不得跟人学坏，不要让娘担心等等。为了少花钱，母亲没有在学校吃饭，趁天还不晚，坐车赶回去了。</p>
令雨惊奇疑惑的是，在校园里居然碰到了“红眼狼”，更没想到他也是来读书的，直到一星期后，才打探出究竟。</p>
当年，“红眼狼”被开除后，去了另一所学校插班，虽然成绩没起色，但父母却来了财运，做了生意找了大钱，然后花了比统招生多十倍的学费到师范当了自费生，这自费生除了巨额学费外，其它待遇包括毕业分配在内都与统招生一样。</p>
一年级第二学期，恰遇全省师范学校一年级会考，科目为现代汉语和教育心理学，学校为此次kǎo shì开了绿灯，晚上推迟关灯时间，早上提前开启宿舍大门，每天必做的早操也免了。</p>
学习的氛围一下子浓郁起来了，天没亮三三两两的学生陆续走进校园的各个角落学习、背诵，林阴小道、亭台楼阁没一处空置，三、五丈便有一人或直立诵读、或坐蹲沉思默记，直至课间操结束后的预备铃声响起，学生们才相继走向教室。</p>
学校主教学楼右侧临河，河面与操场的落差十余米，十余米的边坡四季常绿林立，一条鹅卵石小道弯拐着通向河边，即使在深冬，小道也被枝叶遮得严严实实，临河的一大石块依势建了一座八角亭，绿瓦红柱，靠栏、木格刻物雕花，甚为古朴幽静，喜欢喧闹的花季学生们，平时很少来此玩娱，雨在会考前独享着这片静地。</p>
会考结束就放学了，成绩没出来，大家都不知道考得怎样，如此也好，所有人都可以没有包袍地回家过舒心的年。</p>
新学期一开学，学校就召开上学期kǎo shì表彰暨新学期工作安排会，在宣布成绩时，学生科严科长响亮地道：“上学期一年级会考，我校取得了令人振奋的成绩……特别是现代汉语全省第一名也被我校一（二）班的雨同学以895的绝对高分斩获！”话音刚落，下面一片惊讶之声，窃窃细问雨为何人。</p>
星期二晚自习，雨的同桌到邻组老乡那里交流感情，被占了座位的芬便让坐到了雨身旁，从小到大，雨跟女生几乎没有近距离接触，虽然初中许多女孩子经常讨教作业难题，但都是公事公办，中规中矩地讲解题目，有时连正面都没照上，更莫说同女生挨坐了。</p>
芬自然得体地跟雨打招呼，雨觉得很亲切。</p>
面对这个开朗、活泼、充满正能量，圆圆脸、笑起来甜甜的且有酒窝的师妹，雨打心里喜欢。</p>
生怕她低看了自己，不敢言语，心跳得厉害，双眼紧盯着书本，字里行间没看进一句，没记住一个字，一时半会才翻去一页，却又忘了上页内容， 倒回去再看，仍然没记住，思绪驰离书本，很想找寻一个有趣的话题来引起共鸣，可一句句询问在心里翻转并被一一否决。“你家在哪里？”大家都已经来一年了，这样问太低级了吧！“要kǎo shì了，准备得怎么样了？”询问学习之事，又觉古板，怕煞风景；“你们平时在寝室，都做些什么？”人家好意思回答你这个问题吗？“这学校，纪律好严啊！”又怕她误以为自己不上进；最后什么也没问下去，甚至连身体都没动一下，幸好芬大方、爽朗地说了她的所见所闻。</p>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响铃了，眼看芬就要起身离去，突然间雨有一种失落，不知所措，生怕她这一走，两条轨迹就再也不会相交了……</p>
突然，瞥见课桌里有一副陈旧pū kè，雨一急，便蹦出了一句话：“要不？我们来玩pū kè！”</p>
芬转过头，爽快地笑着说“好呀，玩哪种？赌什么？”</p>
“玩……扑金花，赌……赌……”赌什么雨一下没想好。</p>
“没点赌注，可没意思哦！”</p>
“赌人”慌乱中雨胡诌了一句。</p>
“赌人？怎么个赌法？”芬疑惑。</p>
“对，赌人嘛……就是……就是输家听赢家的！”</p>
“这赌注？没听说过，不好吧？”芬偏着头，有所疑虑。</p>
“没事、没事，有伤大雅、违背天理的事我们不赌，敢不敢？”</p>
芬嘟着红腮，说：“有什么不敢，来就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p>
雨洗好牌交给芬切了一下。</p>
双方各发了三张牌。雨把牌叠起来，放左手掌心，右手拇指与食指一下一上用力搓开：k、q、5，就两玩家而言，牌已经不小了。</p>
雨叹息：“牌小！”</p>
“我的也不大！”芬认真地道。</p>
“那……还要不要比？”雨以退为进，想稳住对方。</p>
芬眼珠子一转，很随意地道：“随你啦，怕，就算了吧！”</p>
“谁怕了，输了不许耍赖哦！”</p>
“谁耍赖小狗，快点摊牌！啰啰嗦嗦的”</p>
雨潇洒的把牌弯成扇形甩在芬面前，得意地道：“不好意思，我k大。”</p>
“k是不是最大？”</p>
“不是最大，但也差不多啦！”</p>
“是吗，那我这个呢？”芬温柔地把右手里的牌慢慢摊开，露出了红心a。</p>
a当然比k大，雨输了。</p>
雨委屈地道：“哎呀，我输了，输了就是你的人了，要谑要辱悉听尊便！”</p>
芬甜甜地道：“是吗？那你就先做做我的跟屁虫吧！”一说完，咯咯咯地笑着走开了。</p>
一刻之前，雨做梦都想不到，一副陈旧pū kè会开启自己尘封多年的期盼、扬起铭记于心的爱恋之帆，雨渴望与她的交往，因为她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心仪的、期盼的、梦寐以求的女孩子！</p>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一切又是那么的自然，好像千年之前定下的缘分，到了期约便遇上了；又似能工巧匠设置的机括，到了时点便触发了；更像到了花期的玫瑰，一绽放就那么绚丽，那般惊鸿，更或似聚集数百年雨露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淹没视听。</p>
从此，雨的天空里满满的希望，满得几乎只能装下一个人，装下了她的喜、怒、哀、乐，喜她之乐、哀依之怒，其它的都淡了、忘了、放了。</p>
教室里盯着她，路途中伴着她，宿舍内想着她，见不着烦闷，在一起又不愿离开……</p>
一起学习、一道散步、一块爬山，一同挨饿、一并数星星、一路看日出、一齐话忧愁……</p>
相互勉励、彼此提携，说人生、谈理想、话蜜情、诉相思，如成双入对之蝶，羡煞了几多人。</p>
两颗挚热的心欲诠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古老神话。</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