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如蔽,狂风如啸。
月黑风高夜,shā rén放火天!
“弟兄们,给老子冲进去!一个不留!”
一匹高头大黑马背上,满脸横肉的疤脸男子扬起手中明晃晃的长刀,直指前方的村落!
“噢噢噢噢——”
百余山贼红着眼睛似如发狂地嗷嗷尖叫起来,手里的长刀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嗒嗒嗒嗒——马蹄声像是密集的战鼓骤然响起。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犹如滚雷轰然炸响,之后连绵不绝。
山贼们像一股洪流,从村落屋子正中间的窄口小道鱼贯而入,冲入村落后又似仙女散花般呈扇形扩散开来。
“老子今天要干票大的!”
疤脸男子一提缰绳,黑马长嘶,高扬的铁蹄一脚踏碎了前方的屋门,砰然的碎裂声刚刚震响,黑马载着男子冲将进去!
屋中沉入梦乡的男女刚刚醒觉,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叫,哧哧,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无情的响起,闷哼声中,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出来。
轻缓的马蹄从屋门中踏出,马背上,长刀挑着一个就此长眠的婴孩,刺目的鲜红沿着刀背滑到刀尖,啪的一声滴落在地上。
“杀!”
随着尖叫和马蹄,一场黑夜中的屠杀,拉开了序幕——
小周村不大,但也不小,二三十户人家的屋舍,有上百人世代居住于此。
此时,在马蹄的践踏下,整个村落瑟瑟发抖。
偶有反抗的怒吼响起,也只是响起,很快就淹没在无情的马蹄声中。
男女老少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粘稠的血液沿着破裂的屋门流淌出来,在黄土村道中间汇聚成了一条骇人的血河。
村东,一间寻常的屋舍。
轰隆一声,屋门爆裂,月光之下,马蹄高扬!
一胖一瘦两名山贼挥舞着长刀,满脸皱纹的七旬老人被长刀狠狠刺入了心脏,直挺挺的倒在血泊中,一双眼睛几乎要鼓出眼眶,嘴唇微微蠕动。
“二蛋……”
身材干瘦的山贼见老人还未断气,随手一刀将老人的头颅砍了下来,头颅咕噜咕噜滚到灶台边。黑乎乎的灶台旁放着一个石质大水缸,水缸顶上盖着一顶宽实厚重的草盖。
“死!”
胖山贼目光嗜血,驱马到水缸旁,蹭蹭两刀狠狠刺进了草盖,水缸里没有一丝动静,他眼睛一眯,拔刀又刺!
蹭!这次,长刀直直刺入了草盖的正中位置,叮的一声,直接刺到了缸底。
他似乎不放心,拔起明晃晃的长刀,又想再刺!
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了疤脸男子集结的吼声,瘦山贼冷冷看了水缸一眼:“这里应该只有老头一人,我们走!”
胖山贼冷哼一声,点了点头,两人一夹马背,黑马长嘶着奔出了屋子。
许久,大水缸中隐隐有了一丝动静,很快又平息下去。
草盖下,水缸里的水只满了半缸。
一个瘦小的身影缩在水缸一角止不住的瑟瑟发抖,他的脸黑黝黝的,眉心划开了一条血线,传入鼻尖的血腥味让他的眼球上爬满了恐惧。
他就是老人口中的二蛋。
刚才山贼用刀刺入水缸时,他尽可能的蜷缩着身子,可最后从正中刺入的那一刀,还是划开了他眉心的皮肤。
虽然刺痛,但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他知道,如果发出声音,就一定会死!
死是什么,死是冰冷僵硬,死是失去生命。
他很清楚,因为一年前,他的父母山上打猎时就被山贼杀死了!
屋外点起了火把,骚动声久久不停,二蛋知道,那些山贼不仅shā rén,还要把东西掠夺一空,他家里穷,没东西,所以山贼没再进来过。
但他不敢睡着,神经紧紧绷着。
这场屠戮和掠夺一直持续到了清晨,隆隆的马蹄声终于渐渐远去。二蛋在水缸里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生怕山贼去而复返。
直到再次入夜,水缸外寂静了一整天。
水缸的草盖被一只干瘦的小手使劲撑开了一条缝,二蛋屏着呼吸,趴在缸壁上悄悄往外看去。
“爷爷……”二蛋的浑身一颤,呆呆的看着灶台旁的那颗头颅,头颅上的眼睛还直勾勾的睁着,似乎死不瞑目。
“爷爷!”
二蛋用瘦弱的肩膀使劲将草盖顶开,翻身出了水缸,一下子扑倒了那颗头颅上,眼眶里的泪水滚滚流淌,抱着头颅痛哭起来。
晚风呼啸,撕心裂肺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二蛋的声音哭哑了,眼泪哭完了,他抱起爷爷的头颅,木讷的往门外走去。
一出门,弥漫在空气中的浓浓血腥味扑面而来,二蛋毫无所觉,他的眼神呆滞,走路像是行尸走肉。
村道上的血痂凝结了,他踏着粘稠的血痂,一步一步地往村落中心走去。
两侧的屋舍像是遭到了恶狼的袭击,破碎倒塌的屋门内隐隐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
二蛋麻木地走到了一间屋舍旁,屋舍的门碎了一半,虚掩着挂在门框上,他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到了别舍。
漆黑的别舍里,两男两女四具尸体倒在刺目的血泊中,看起来应该是老妇、儿子、儿媳、孙子一家四口,其中儿子的头颅已被砍去了。
二蛋呆呆地扫视了一圈,发现了那颗滚到墙角的头颅,他伸手把头颅捡了起来,这是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汉子,同样是死不瞑目。
“张大伯……”二蛋的声音细不可闻,呆呆的看着这颗头颅。
这个人他认识,是村里最优秀的猎户,常年上山打猎,将二蛋父亲也培养成了优秀的猎户。
一年前,二蛋母亲想要上山去见识见识,于是跟着包括张山和二蛋父亲在内的小周村猎户们一同打猎去了,谁知这一次上山,恰好遇到了山贼!
二蛋父母拼死抵抗下,小周村的猎户们才逃了回来。
可是,张山不甘,前些日子领着村里几个年轻的猎户去为二蛋父母报仇,作为猎户,手段自然不少,于是成功伏杀了三名山贼……
“张大伯,你们为什么要去报仇!”二蛋小脸涨红,咬紧了牙,身子微微颤抖着,“如果你们不去,山贼就不会来!”
他的质问声回荡在屋子里,可没人能回答他。
“不会来的,不会来的…”二蛋的身子颤抖得更剧烈,抱着两颗头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想起了那些凶残的山贼,他又迷茫了。
“不,就算……就算你们不去,他们也会来吧?”二蛋眼神迷茫,呆呆的看着张山的眼睛,忽然浑身一颤,“对,他们是禽兽,是畜生,就算你们不报仇,他们也会来的。”
“对!他们会来的!他们是畜生!”二蛋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因为大力,有些尖锐的指甲刺入了掌心,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传来。他的呼吸愈加急促,单薄的胸口不断起伏。
“我要报仇!”二蛋那张黝黑的小脸上,五官拧成一团,呼吸急促到了极致,忽然浑身一松,直接晕了过去。
从昨日一直绷紧着神经,此时情绪起伏太大,他的身子终于再承受不住了。小周村由此寂静了下去,夜鸦的啼鸣仿佛在为村落哀悼……
次日清晨。
二蛋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不经意间摸到手中冰凉凉的头颅,悲伤再度涌上心头,他的手又一次握紧,结痂的血肉撕裂开来,刺痛令他的头脑清醒许多。
“山贼!”
他咬了咬牙,抱着两颗头颅走出门去。
村落里血液变成了腥臭味混杂在微凉的晨雾中,他面无表情的将两颗头颅放在了村道上,又转身进了屋舍。
很快,他将张山家人的尸体一具具拖了出来,放到两颗头颅边上。他的动作没有停,走到家里把爷爷的尸体拉出来,接着又进了其他屋舍。
三个时辰后,小周村上百人的尸体全被他拖到外面,摞在村道中心,像是一座鲜血淋淋的小山。
二蛋面无表情的走过小山,取来斧头,使劲朝一间屋舍的立柱砍去。
咚!咚!咚!
因为跟父亲学过两手打猎的技术,他的身体虽然瘦小,但力量却要比寻常孩子大上不少,仅仅砍了几下,立柱上已经有了缺口。
他并不停下,一双小手紧握着斧头往缺口处使劲挥动。
咔咔声中,那根立柱被砍断下来,随后他又走向屋舍另一根立柱,如法炮制。
很快,第三根立柱断开时,屋舍终于承受不住顶部的压力,轰隆一声倒塌下来,重重砸在微微喘息的二蛋的面前。
面对扑面而来的灰尘,他依旧面无表情,握着斧头把那些倒塌下来的木头砍成一截一截,然后把砍小后的木头拖到了尸体小山旁,一层一层,将小山包裹起来。
接着,第二间屋舍,第三间屋舍……直至夜幕再次笼罩,三间屋舍的木头终于完完全全把尸体掩盖住,二蛋又取来了小周村所有的油水,哗哗洒在高高垒起的木头上,随后用火石点燃了一根火把握在手里,默默看着眼前的木堆。
“爷爷,张大伯,还有村里的各位,今天将你们与小周村一同火葬,愿你们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保佑我将来杀尽山贼,报小周村血海深仇!”
轰!
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在黑夜之中格外刺目。
灼热的火芒将二蛋黝黑的小脸映照得通红,他咬着嘴唇,从怀中掏出了一把bǐ shǒu紧紧握在手中,这是父亲留给他的。
“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一定!”
二蛋的眼眶里又有泪水不自觉的流出来,他抬手胡乱的抹了两下,紧握着bǐ shǒu转身离去,瘦小的身子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