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
晴朗的阳光铺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格外耀眼,明亮的白光让醉倒的师兄弟先后醒来,好在十二黄不是凡品,到没有什么头疼欲呕的感觉。
许星沉去了中枢殿,向将其领进门的李执事告辞,还要交接一下手头事务,裴棠同路,去领取炼气期的修行功法。
传法殿后面是一座六层高塔,裴玉景跟在秋树蝉后面,进到一楼,里面明亮宽敞,有阵法运行。
“这座塔里四层一下都是筑基功法,种类繁多,可自行挑选,本来是有时间限制,不过现在整个青枫浦就你一人,慢慢挑吧。”
裴棠点了点头。
老人抚着长须,温言道:“挑选功法最好随缘,切莫过多纠结,这里的功法并无高地之分,合适才是最好。最基本的,还要根据你玉池关打通的窍穴经脉有关,不同的功法开海时虽各条经脉要求不一样。”
裴棠点点头,“弟子晓得了,不过还望管事告知,哪些功法开辟气海把握更大些?小子来自凡国,实在有些担忧由于资质不佳,气海壁垒太过牢固。”
裴玉景实则是太过担心由于堕境而紧闭的气海难以冲开。
秋管事看着年轻人,“你开个玉池关就用了大半年,开气海总不至于吧?”
裴棠讪笑。
“天字区丁号架上面都是些在开海上有独到之处的功法,你可以看看。”
裴棠道谢。
秋树蝉离去,他心无旁骛,漫步缓行,双眼如炬,开始仔细挑选功法。
筑基功法是开辟气海运行周天的关键,怠慢不得,挑选时要考虑的地方也多,有的功法开辟气海如大斧开山,一往无前,有的功法开海如麻绳锯木,水滴石穿;有些功法偏阳,有些偏阴,以至于五行风雷,还要考虑到与梦蝶术之衔接,玉池关之相通。
楼里是一层层呈环行的书架,书架像是药柜,一个个方形格子,里面放着功法,外面有一层光膜,上面有文字浮现。
年轻人先来到刘辉所说的天字区丁号架。
《午阳决》,适宜在昊阳气浓烈之地修习,小成之时经脉灵气侵略如火,可借势一举开辟气海,大成之时可融金化铁,须四条经脉贯通方可修习。
《九重潮浪》,修行此法后,灵元若大江之浪,层层不绝,开辟气海时灵气冲击之势愈高,修炼者须三条经脉贯通。
……
《东阳》,裴棠停下了脚步,这正是师兄许星沉所修炼的,每日清晨采食大日初生时的紫气,日后灵炁威猛炽烈,须通五条经脉。
再走走,终于看到了师兄推荐的《照月》,此法和《东阳》倒有些相似,只不过吸食的是月华,应该是许星沉考虑看裴棠修炼《江鲤食月华》效果很好的缘故才向其推荐的,通四条方能修炼。
裴棠看了看,又细细感应了一番,没什么感觉,他只好继续前行,眼看着丁号架便要走到头了。
最后排,最下角,《素娥》。
他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凝神望去。
天广地寒,月色如霜,大素天下,每夜之子时,天养月魄,吸纳入体可养极寒极锐之气,五行属水。
须通九条经脉者方可修习。
裴棠双眼一亮,就是它了,自己走的是水行路子,谷内寒气锐气弥漫,且此法接引月华与梦蝶符法契合,最适合不过了。他用手触及光膜,光膜自动消散,里面是一副墨蓝色丝绸长卷,入手冰凉丝滑。
他拿着长卷走出书楼,在管事处登记,秋树蝉看了一下,有些诧异,说了句,“此法开海几乎十拿九稳,但前期基础要打得牢,九条经脉贯通也需要些时日。回去后也莫焦躁,开海时更要耐得住痛苦。”
裴棠点头,告辞,径直回到氓阳谷。
临近下午时,许星沉才回来,裴棠则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么久?”
许乾眉开眼笑,“不枉我在青枫浦待了六年,在李执事的提议下,四位执事同意给我一枚花卵菇,算是给我送行,这才耽误了。”
裴玉景也有些意外,“那恭喜师兄了。”
“恩,对了,把你那片竹叶给我。”
裴棠照做。
许星沉接过,自己也拿出一片竹叶,在上面施了个法,“你以后祭炼这片竹叶。有什么不懂,可以通过这竹叶向我询问,有谁欺负了你,也可找我。”
裴玉景小心收回竹叶。
“我房间里还有些东西,都是留给你的,不过你要记得时常去扫扫灰,可别学我。”
裴棠笑了,点点头。
“好了,走了,以你的心性资质应该要不了几年就能来千罗域了,到时候我们师兄弟二人再叙。”
“开了玉池关就用了七个月,师兄到还看得起我。好,那小弟先在这祝师兄在千罗域一鸣惊人。”
困守氓阳谷六年的年轻人挥袖大步离去,锋芒毕露。
裴棠目送师兄离开,双手背负,心念一动,体内灵气流转勾连,畅通无阻,一圈无形气浪四散,吹起地面浮尘。
一道乳白色云气从他胸口溢出,少年抬起右手,云气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间缭绕,自语,“快了。”
手一杨,云气被他吞入口中,然后来到师兄房间。难得这位师兄临走前还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给裴棠留下了整整三百颗灵石,一个鎏金龙虎香炉,两根紫竹碳,两个青瓷丹瓶,还有几十本沉甸甸的修炼笔记与心得。
裴棠将这些东西搬回自己房间,心里对这个生性豪爽的师兄有些感激还有叹服。来到别人避如蛇蝎的氓阴谷,却没有耽搁修行,三年破练气,养桃花鳜以清浮瓣,劝说长老留下白玉刀尾鱼与金边红莲达成共生,更是以漫天剑意来淬炼兵器,真是了不起。
羊肠道那边传来脚步声,裴棠才想起又是月末了,他嘴角一扬,这下马管事可不用摇头了。
事与愿违,这次来得不是马锦书,换了一个人。
“生性散漫,荒废修行,记下品。”
这是胡伯山看到裴棠在修剪山藤说的第一句话。
管事每月一查,查的不只是灵药,还有弟子的修行态度。
裴棠有心解释,不过在看到这个一脸阴沉的管事眼中闪动着戏谑的笑意时,他没有开口,来者不善啊。
胡伯山走到池边,随意看了一下莲花,甚至连玉圭也没掏出来,说出了让裴棠心生寒意的一句,“花色暗淡,花香收敛,中品。”
金边红莲色泽是越淡越好,当全部呈现素白色时便是八品上的灵物。莲花暮时放香,其余时间香气皆是淡雅难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至于龙须藤与页叶草,他看也懒得看了,那管事像唱独角戏一样,自顾自从腰间解下铜镜,唤出地图,在氓阳谷上点出两字,中下。
裴棠来到胡伯山面前站着,看着他,突然道:“冯家让你过来的?”
他料到,宋神通应该还不至于如此下作,看来那个冯家公子最近有些无聊,终于想起他来了。
管事面色一僵,但片刻后便恢复正常,冷笑一声,“汝之所言,子虚乌有”,话虽这么说,但他眼中的那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减反增。
“你这弟子,来自凡国不易,更当自强进取,居然敢耽搁,糟蹋灵物,这个月的灵石便不要想了,以儆效尤。”
“说完了?说完就离开吧。”
裴棠很平静,他现在可不在乎宗门每月这点灵石,小梳甸那边每月送来的灵石可远远不止这个数,何况树蝉先生放出话来,灵石哪怕是灵晶,绝对不缺。
胡伯山嘴角一抽,自打当上了青枫浦的管事又抱上了冯家这条大腿后可是很久没有弟子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他拂袖离去,冷哼一声,“下个月本管事还会过来,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不知进取,那定要上报执事,革去你的杂生身份,逐出宗门!”
裴棠没有注意到,胡伯山甩袖之时,一个枣核大小的灰色石子被扔到了地上,顺势滚进了水塘。
一无所知的年轻人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自语道,还是找shàng mén了吗。
对于的这种刁难,裴棠并没有放在心里,他本是洒脱性子,吃软不吃硬,在扣仙坡待了一年,饱受大圣气焰熏陶,又养出许些桀骜肆意,哪里会在意。
就在裴棠正欲打坐吐纳时,这段时日因寒冷一直缠在屋子梁上的大白蛇突然跃下,从屋子里出来后瞬间窜入了水塘里。片刻后,面条叼着一个淡灰色的石子上岸,白蛇湛蓝的眼睛死死看着石子。
裴棠跟过来一看,神色立即变得慎重,这东西看上去像是石子,但却是一种低等的蛊术。外面是一层薄薄的灰色石衣,里面往往藏着一只休眠的虫子。
石中虫种类有很多,这种东西一出现就是恶毒的,将一些有些巨大毒性的虫子封印到石丸中,一旦石丸落到适合石中虫生存的环境,虫子就会钻出石衣,快速的繁衍,形成巨大的破坏力。
眼前这个石丸刚碰了一点水,石衣便有融化的迹象,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虫子。黑身黑血,六腿,短角,一股透出来的恶臭,是食根虫。
裴棠脸色难看,若是没有面条,这种被人事先祭炼过的食根虫在潜伏水塘两个时辰,便会繁衍出百千只,然后这满池的莲花根茎便会吞食一空,谷子里唯一的八品灵药便会绝种。而饱腹后的食根虫会悄无声息的死去,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而那时,自己难逃其咎。
这食根虫是草木灵植的死敌,所有的山门大宗都不会饲养,洞庭这一方福地自然也不会有,只会是人为。
至于是谁,不必多想了。
只是没料到,那个小崽子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