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场春雨不期而至。九峰山的一草一木,都受到了上天无私的甘霖,漫山的树木、花草、泥土,都弥漫出一股雨中特有的气息,那似乎是一种苦中有甜、甜中有苦的味道。
日出,一抹朝阳如期而至。九峰山的一草一木,都受到了阳光无私的普照,漫山的树木、花草、泥土,都仿佛穿上了一身节日的新衣,那似乎有一种满怀深情、却又无语的感激。
清晨的云外观,萦绕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中,飘飘渺渺,恍恍惚惚,似是仙境,又是人间。
这时,观门已经打开,几个小道士正在清扫庭院。
邬思道起了个大早,站在院中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趁着这好心情,邬思道踱步浏览起观中的景致。只见云外观的建筑规模并不算大,前殿为三清殿,供奉着元始、灵宝、道德三位天尊,中殿为玉皇殿,后殿为祖师殿,供奉着三丰祖师,后院则是道士们居住清修之所。
行至后院,但见院内居中位置有一高约两丈的石台,下宽上窄,顶部也只有约三尺见方大小。邬思道绕此高台走了两个来回,甚是疑惑,不知筑此高台是为何用,难道是观内观景之用?正要拾阶而上,迈步抬腿之际,便听旁边有人唤道:“邬贤弟莫要登台。”邬思道回头看时,见戴铎正疾步走来。
“此台何用,为何勿登?”
“哈哈哈哈,贤弟有所不知,此乃承露台,亦是观星台。观中真人辟谷之时,不食五谷,全赖此台采集之露水饮之。此台亦是真人夜观天象之处。”
“哦,何谓辟谷?”
“亏得贤弟博学,岂不闻庄子《逍遥游》有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这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岂能存命?”
“哈哈,食五谷而苟活乃是你我俗人所为之事。古人云:食肉者悍,食谷者巧,食气者寿,不食者神。肉者,谷者,食入体内皆化为气也,然此气皆不可与天地之气同语也。能食天地之气,通经络,达百脉,得长生者,方今天下,恐只有张真人了。”
“这位张真人就是戴兄所识的道长了?”
“正是。”
“刚才戴兄说此台亦为观星台,看来张真人也会得观星之术了?”
“如此,贤弟便小看了这位真人。这张真人上究天文,下知地理,浩瀚博学,无所不通,已达道家天人合一之境界,岂止观星一术可以概之。”
“那这位真人师从何家呢?”
“无家。”
“何谓无家?”邬思道一脸茫然。
“通天之学,即为无家。”
看邬思道仍是迷雾遮面,戴铎笑着说道:“贤弟与张真人若是有缘,此番必能相见,自可一见便知。此时空气清朗,我等在观内用过斋饭,我当领两位贤弟一览众山。”
两人唤上车铭,用过斋饭,于观门外拾阶而上,沿着蜿蜒曲折的石阶,走入九峰山中。
只见山中一片湿漉,石阶缝中和路旁崖壁上长着青苔,时时有涓涓泉水从石阶旁流过、于崖壁间渗出。山道边,长满了数不清的各色植物。远远向上望去,自山腰处便是云雾缭绕,真似人走在云中,向那仙境而去。
行至正午,三人已是汗流气喘。再向下望,已看不到来时之路,反而是向上望时,云雾已是渐开,透过一丝丝、一片片的阳光。
又攀爬了一个多时辰,三人终于抵达山顶。登顶一刻,三人便忽得忘记了一路劳累,只剩下兴奋和欣喜。
举目眺望,九峰山奇峰绵延、怪石嶙峋,一个个山尖儿自云雾中钻出,细如薄纱的白雾在山间缓缓游荡。如果此时于天上飞过一骑鹤仙人,都似不感意外惊奇。
于此间景致中,戴铎向邬思道和车铭说到:“面对如此仙境之美,不知二位贤弟可有诗兴乎?”
“对对对,逢此美景,如若无诗,也似那背山起楼、花间晒裤、焚琴煮鹤一般大煞风景。”邬思道兴奋言到。
“好!为兄我抛砖引玉,先赋一首。”戴铎沉思片刻:“足踏九峰云雾中,人间繁华不是空。愿将腾达九霄志,会当从龙尽此忠。”
车铭闻听此诗,颇有共鸣之感,乃触发诗情,赋诗一首:“痴人一梦黄粱中,怎知繁华转头空。天下才人当际会,龙门一跃莫枉生。”
两人各赋一诗后,看着正在独自沉吟的邬思道。
片刻,但见邬思道微微一笑,吟得一诗:“闲居山野当醉卧,行至陋巷当扮陂。俗人只识miàn pí相,天下垂钓王八多。”
戴铎和车铭都是一愣,但回味起“天下垂钓王八多”一句来,不禁也是哈哈大笑。“贤弟真是好才情,把天下无数官吏才子都赶到了王八池里,真真是‘有才方得傲、敢傲天下人’啊!”戴铎言到。
“天下之人,纷纷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犹如暗夜蒙眼,跌跌撞撞,又如梦中舞蹈,长夜不醒。惜哉也,叹哉也。”邬思道似是回应戴铎,又似是自言自语。
正当此时,突然于邬思道的耳际传来一个声音:“我道是哪里又来了三个痴人,原来这沙砾之中倒是有块灵石。”
邬思道诧异的四处张望,除了他们三人外,山上再无一个人影。邬思道连忙问戴、车二人:“方才是何人说话,你们可听见否?”
车铭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邬思道:“山上只有我等三人,何来人言?”
“是啊,此时山上怎会有他人说话之声。贤弟方才听到了什么?”戴铎问到。
“哦,没什么。许是我方才思绪纷乱所致。戴兄,车弟,我等在山上已盘桓多时,不如尽早下山吧,免得日头西落,我等摸黑而返。”
三人一边下山,一边顾盼回味着山中草木泉水,在山道间不觉已行至傍晚。临近入山口,但见一位小道士背着个竹篓,手拿镰刀,正在路旁林间寻找着什么。
戴铎远远唤道:“这位小道长,不知此时在山间做何?”
“三位可是我观真人的朋友,昨晚自西方来我观中的?”
“正是。不知张真人归来否?”戴铎问到。
“我观真人一个时辰前云游归来,命我到山中寻些个雨后鲜笋和山蘑,并已在观中备下酒菜,只等三位贵客。”
“哦!如此确是甚好,我还担心真人云游不归呢。”
三人走到观门,见门前有一小道士正在迎候。
戴铎三人走到近前,那小道士说道:“三位请随我里面请,真人正在偏堂内等候。”
走到偏堂门前,但见偏堂内烛光灿然,一个沉如闷钟的声音波荡而出:“我道是前夜紫微星东移,原来是有贵客将至。快快有请,快快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