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铎见林德镛进来,笑着说到:“德镛先生真是好兴致,已到了这番光景,却悠然睡到了房梁之上,哈哈哈哈!”
“江湖险恶,江湖险恶啊!你等不知,早些年我闯荡漕帮时,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什么样的恶人歹人没交过手,什么样的大场面也是亲身亲历啊!人在江湖,但记住这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任凭别人说得天花乱坠,总是不能轻信别人,总是要给自己留个心眼儿。这江湖上的花花套子太多,一个不留神,不是倾家荡产,就是家破人亡。”
“德镛先生真是老江湖啊!”戴铎说到。
“要说这在家不出门怎么都行,但凡是把脚迈出了家门,就要把脑子上紧了弦,千万不能眼睛里看到一点儿利益,耳朵里听几句花言巧语、信誓旦旦,嘴里再拿着酒壶灌进些**汤,尤其是再来个美人儿含情脉脉、顾盼生情,自己就美哉美哉的放松了警惕,就把那些乌龟王八、豺狼蛇蝎当成比亲兄弟还亲。越是那些嬉皮笑脸哄你高兴、捧着你、敬着你的人,越是披着羊皮的狼,装成羊的时候咩咩叫,羊皮一扯掉,立马扑上来咬死你。这种人我是见得多了。”
“林大侠快人快语,点破江湖玄机啊。”张真人评价到。
“我这点儿道行如何能与真人相比,只是混迹江湖有年,有感而发而已。”
“林大哥这房梁酣睡的功夫确实非同一般!这与江湖险恶有何关系呢?”李卫听得林德镛一番说话,自是想请教一二。
“哈哈哈哈!李卫兄弟想学恐怕是学不会啊!这房梁酣睡乃是出门在外,防备贼人偷袭之无奈之举。小兄弟可听说过翻板床乎?”
“没听说过,愿闻其详。”
“这翻板床乃是一道机关,床板可以开合,下面是一深坑。人若睡在上面,待启动机关,便陷入进去任人摆布了。即使没有翻板床这道机关,出门在外,如若住进那黑店里,半夜三更之时,那贼人们摸进屋来,也不免束手就擒、身首异处啊。”
“原来这江湖如此险恶,怪不得林大哥要练就这房梁酣睡的功夫。”
“哈哈哈哈!房梁酣睡的功夫倒是练成了,可这鼾声却是练不成无声啊!哈哈哈哈!”
“林大哥真会说笑。这江湖上还有什么害人的伎俩,还望林大哥多多教我,免得哪天我在江湖上着了道,大哥少了我这个好兄弟!”
“林大哥我别的教不了你,若论这江湖上的鬼魅伎俩,老弟算是找对人了,这江湖上的十大骗术: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日后慢慢教你。老弟只要记住,出门在外,没有天上掉下来的便宜让你捡到,凡是那些yòu huò你的利、钱、色、言,都是冲着害你而来的。老弟只要临利不惑、见钱不惑、遇色不惑、听言不惑,守住心、守住嘴、守住手、守住脚,不该妄想的别妄想,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说,不该拿的东西不要沾,不该去的地方不涉足,自可保住身家性命,自可保住自身名节,自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自可大难不死、避凶趋吉。”
“林大哥说得一番话,句句至理警句,小弟我涉世不深,必当恪而守之。日后行走江湖,定当步步谨慎、洁身自好。”
张真人听了林德镛和李卫的一番对话,满脸赞许的说到:“德镛先生一番真诚,把这多年的江湖经验传授给年轻人,真是百年功德。李卫老弟能够自知浮浅、虚心受教,定可百年树人。贫道有两句话送与二位。”
“哦!我也来听听真人高论。”戴铎在一旁饶有兴致的说到。
“哈哈哈哈!不是甚么高论,给德镛先生说一止鼾之法而已。”
“真人快说!”林德镛兴奋的问到。
“此法甚易,每次睡前用冷水漱口数次,则可止鼾耳。”
“那真人要与我说的是什么呢?”李卫急着问到。
“李卫老弟年纪尚轻,贫道有一言送之。大千世界,实为阴阳两界,一为惶惶小人界、亦暗界也,一为彰彰君子界、亦明界也。暗界者,虚伪、恶毒、奸诈、残忍,明界者,博大、真诚、良善、孝亲。然两界有四象,其一,暗界之人互相争斗,机关算尽,你死我活。其二,明界之人互为友善,相亲相爱,彼此照顾。其三,暗界之人踏足明界,则欺诈良善、自招天谴也。其四,明界之人坠入暗界,则如落深渊、难以自拔也。凡暗界之人踏足明界、明界之人坠入暗界,明暗相冲,必是明界之人操守失持、自惹其祸也。明界之人,但得秉持操守、洁身自好、清心寡欲、正气凛然,则置身明界、无涉暗界也,暗界邪恶之人亦是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汝也。故,好生待在神仙世界里,自是不见妖魔鬼怪也。”
“真人高论,闻所未闻,却是蹊径独辟、醍醐灌顶啊!”李卫发出由衷感佩。
“我等自顾在此纵横高论,只怕真人备好的酒席却是菜凉酒冷了。”戴铎言到。
“是啊!是啊!我等且入得席去,把酒言欢,一醉方休,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投缘之人自是不见清净,从那心中用芭蕉神扇送他们到九霄之外,我等方可喝个痛快!哈哈哈哈!”林德镛自是大侠本色、爽朗性格。
四人出得茶室来到偏堂落座,酒菜早已摆放齐备。
刚一坐下,戴铎笑着对张真人说到:“上次坐此席间,除你我之外,还有邬思道和车铭二人。今晚还是这偏堂,还是这桌席,又换了德镛先生和李卫。真是人生际遇变化莫测啊!”
“戴贤弟不必感慨。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世界每时在变,你我每时在变,永恒就是变化,变化就是永恒。云外观至今已有百多年历史,百年前谁等在此间畅聚?百年后谁等在此间畅聚?皆不可知也。可知者,唯我身心之感也。遥敬古人,遥盼来者,我等自畅饮欢聚而已!”
“好好好!我等举酒一碗,以续古人酒兴,以得我等之乐,以盼来者雅聚。干!”
三巡酒过,气氛更为热恰。
戴铎言到:“李卫,借此席间,你且把易州府所见所闻讲之,以调酒兴。”
随后,李卫把田文镜审案之事娓娓道出。
待李卫讲完,戴铎看着张真人,笑着问道:“真人听得此事,以为如何?”
“这个知州大人倒是有些干练之才,也似有酷吏之色啊。”
“此话怎讲?”
“用抓阄的办法结了此案,结果固然是好,也是明快实用,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故而干练。然用此刁钻之法惩戒属下,恐怕这骨子里有些酷吏之色啊。”
“敢问真人,何谓酷吏?”李卫问到。
“酷吏者,帝王之刃。帝王用酷吏,其欲所诛者有五,则贵戚、外戚、大臣、豪强、儒生也。杀贵戚乃绝萧墙之祸,杀外戚乃归皇权之固,杀大臣乃畅政令之行,杀豪强乃绝动荡之乱,杀儒生乃禁天下之口。酷吏尽忠邀媚于上,而苛刻狠毒于下,此通病也。然亦有所分,有清高孤傲者,有廉洁自守者,有沽名钓誉者,有言公实私者,有阿谀谄媚者,有欺下罔上者。得势则呼风唤雨,失势则身败名裂。得势则任性杀伐,失势则千刀万剐。得势则青云直上,失势则万人唾骂。酷吏一朝失势,则代君替罪,负千古恶名耳。凡酷吏之用,乃一时一地之需也。用之,得驱使;不用之,则可弃之于天下。”
“我看此人倒是个人才,办事不拘泥于成法小节,即使有酷吏之色,亦应是干练之酷、强干之吏。此人可向四爷荐之。”戴铎说到。
“提到四爷,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人,不知是否应当留意。”林德镛在一旁插话到。
“哦?先生请说。”戴铎很感兴趣的看着林德镛。
这林德镛就把路遇曾静,以及邬思道与曾静在马车上的一番对话讲了起来。
听完后,张真人感叹道:“这邬思道能有这华夷三论,确是应天而生、知天明道的人才啊!”说着,张真人脸上一片感慨之情。
戴铎听后却是一脸凛然:“这浙江崇德的吕留良和湖南永兴的曾静,一个虽然已死,但有悖逆之论流传于世,一个冥顽不化,看来是要撞死到南墙。此事我当禀告我家主子,看我家主子是个什么主意。对了,这次李卫带回了四爷交代的几件差事,明日一早,德镛先生和李卫还要随我前去江宁府,与甘大侠正可一聚。来来来,闲话少叙,两坛酒不喝完谁也不能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