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黄昏时刻,治疗才终于进入尾声。
秦千颜收起功法,手轻轻一推,牵引着铃铛缓缓落入韩昇的手中。
撤掉了束缚铃铛的灵力,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身形委顿,一整天的全力治疗,对她的精神和灵力消耗都非常巨大,因此显得有些虚弱。
韩昇看向怀中的铃铛,皮肤光洁,面色红润,就像一个睡着的普通人。
“她**的现状,甚至比一般人都要好,”秦千颜说道:“能不能还过魂来,接下来只能看她自己了。”
林无絮也收回水灵气,见铃铛没醒,问道:“秦掌门,你还好吧?”她和秦千颜灵气融合,对秦千颜的虚弱感受最为直接。
“我没事,休息两天就能恢复了,”秦千颜轻描淡写的掩饰过去,然后目不转睛盯着铃铛说道:“韩昇,你轻轻呼唤她试试。”
韩昇听了,依言将嘴靠向了铃铛耳边,轻声唤道:“铃铛,听得到吗,是我。”
祭坛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韩昇怀中,一时间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隔着紧闭的眼皮,铃铛的眼珠动了一下。
然后随着睫毛的微微抖动,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流云开和四怪都站了起来,围向韩昇,林无絮也满眼期待的站到了铃铛身前。
落日的余晖洒在铃铛晕红的脸上,十分的温暖祥和,铃铛慢慢的转头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韩昇的脸上,目光深情而充满活力。
“昇哥哥……你那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是铃铛几个月来说的第一句话,一句昇哥哥让韩昇再也止不住满眼的泪水,一边笑一边点着头,一时间说不出话。
流云开和四怪相视而笑,击掌相庆,然后对着林无絮也伸出了一手,林无絮微愣,莞尔中,也和流云开的手拍了一下。
“对不起……你那么伤心,但我当时动不了……”
韩昇抚摸铃铛的秀发:“傻丫头,没事了。”
听到林无絮和流云开击掌的声音,铃铛微微偏了偏头,正对上林无絮欣喜的目光。
“林姐姐……谢谢你,你照顾我,我都知道。”
林无絮微笑,突然想起出逃的两个月中,她向铃铛倾诉过不少关于韩昇的话,脸上不禁一红:“不用谢我,你的救命恩人是秦掌门。”她说着让开了身,让秦千颜出现在韩昇和铃铛的视线中。
秦千颜并不如其他人一样笑逐颜开,她气色苍白,双眼一直盯着铃铛的脸。
韩昇谢道:“秦掌门耗费功力救治,韩昇大恩不言谢,此生永铭心中。”又对铃铛轻声道:“这是灵仙派秦掌门,打个招呼吧。”
铃铛却闭上了眼,听到韩昇的话,只是往韩昇怀里靠了靠。
秦千颜眉头微蹙,韩昇轻唤道:“铃铛?”
一阵轻微的颤抖从怀中传来,韩昇浑身一僵,心头莫名的惊慌起来。
铃铛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韩昇的衣襟,似乎在忍受着痛苦,韩昇手足无措的看向秦千颜:“秦掌门,这是?”
其余人发现异样都围过来,只见铃铛原本红润的脸色突然转为煞白,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嘴唇哆嗦个不停。
秦千颜一言不发,只是聚精会神的凝视,郭红艳见铃铛表情痛苦,蹲下身将自己的木灵气抚慰过去,秦千颜没有阻止郭红艳的行动,如果不是她的灵力耗尽,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但是铃铛的痛苦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秦千颜轻轻摇了摇头:“起死回生果然不被天道所允,施法还是失败了。”
“什么?”韩昇声音有些变调:“刚刚不是好好的,她都开口说话了。”
秦千颜道:“还魂过程本该平稳悠长,施法结束就能说话反而不是好事,这样的回光返照我见得太多了。”
“回光……返照?”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我向来有一说一,现在连木灵气都无法缓和她痛苦一二,这是天人五衰之相,我也无能无力了。”
韩昇脸色发白:“秦掌门,我求你再看一看!”
秦千颜摇头道:“你也看到了,郭红艳的木灵气没起作用,而我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再次施法。”
怀中的铃铛越抖越厉害,韩昇脑子嗡嗡作响,突然问道:“铃铛还能撑几天?”
秦千颜道:“施法既然失败,本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沈意金针仍在,应该能多活一天。但我好心提醒一句,天人五衰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而且伴随脱发身腐,死后的模样也不好看,生死有命,我劝你还是放开她吧。”
韩昇闻言猛的站起,脸色冰冷的抱着铃铛向祭坛下走去。
林无絮急忙问道:“韩昇,你去哪儿?”
韩昇冷冷的回道:“我去找陆天丰。”
流云开拦在韩昇身前:“此去海陵岛至少要五天时间,你怎么来得及?”
韩昇盯住流云开的脸,突然单膝跪倒在他身前:“流云开,我知道你宝贝很多,我求你想想办法,要么救救铃铛性命,要么送我去海陵仙岛,我愿意做你的门客,这一辈子都听你使唤!”
“流云……?”秦千颜神色一动,插口道:“陆天丰是海陵仙岛派往分宗大会的代表,此刻正在来灵仙派的路上,不到分宗大会开始你是见不到他的。”
流云开手足无措,去扶韩昇却怎么也拉不动,只得急道:“我那些宝贝都是些逃命的玩意,说到救命,如果秦掌门都没办法,我实在爱莫能助啊!”
韩昇一咬嘴唇再次站起,朝着山下走去。
“你疯了吗?”南月凝急忙拦在他的身前:“山下有海陵仙岛抓捕你的小队,你这样跑过去会引起骚动的。”
“山下也有其他门派的能人,不是吗?”韩昇淡淡的道,绕开了南月凝。
南月凝叫道:“你这样会挑起海陵仙岛对灵仙派不满的!各门派的代表顶多是长老级别,你觉得掌门都治不了的伤,他们就能治得了吗?”
“那我能怎么办!?”韩昇突然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双眼赤红泪盈满眶:“你难道让我看着铃铛死吗?”
一声喝,喝的所有人哑口无言,换成任何人,谁又能看着心爱的人正在死去却又什么都不做呢?
韩昇不再理会,脚步移动继续往山下走,但铃铛的手,突然颤巍巍的摸上了韩昇的脸庞。
“昇哥哥……你听我说……”
韩昇急忙停住脚步:“铃铛?你能说话了?是不是感觉好点了?”
他停得急促,几缕青丝因为惯性从铃铛头上滑落,轻轻掉在地面之上,铃铛半睁开双眼,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不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
“不……”韩昇不想听,但是铃铛伸出一个手指,比在了他的嘴唇上:“说话好累,你……不要打断我……”
韩昇面容一阵扭曲,艰难的点了点头。
铃铛轻轻微笑,继续说道:“你答应我……就算你有了别的女人,也绝对……不会忘了我。”
“我答应你……”韩昇痛苦的应道,铃铛头昂了昂,韩昇急忙顺着她的意愿,将身子半转了过来。
铃铛看向泪眼模糊的林无絮,投去一个难名的微笑。
“对不起,林姐姐……”她轻轻说了句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铃铛?”韩昇轻声呼唤。
“昇哥哥,那个针让我好难受……我不想变丑……你帮我拔了它吧……”
铃铛将脸埋在韩昇的怀中,身体因为痛苦开始微微的抽搐,韩昇泪如泉涌,却哭不出一点声音,然后在这无声的悲痛中,他用手托住铃铛的后脑,将沈意的续命金针缓缓拔了出来。
“昇哥哥……”铃铛露出舒服的微笑,像一只睡着的猫咪,蜷在韩昇怀中再也不动了。
韩昇呆呆的抱着铃铛,脸上再没了任何表情,只剩下未干的泪渍,在山风之中渐渐变冷。
南月凝眼圈微红,从腰间抽出一枚玉箫:“灵仙派弟子仙逝,都会在祭坛超度,祝愿往生轮回,我送铃铛mèi mèi一程吧。”
凄凉婉转的箫声响起,伴随南月凝清亮的歌吟:
灵蕴之山,仙缈之水;
此生种种,冥海一苇。
寂魂对月,空躯当歌;
吟送佳人,早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