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焰明亮,照在夜晚的船舱里。
虽然已是入夜,兼风平浪静,帕沃船长仍然没有打算休息,他坐在自己船长室的书桌前,一手持羽毛笔,一边在和自己桌前坐下的大副讨论着。
“你觉得,这里我们应该用‘阿蕊缇斯大女王’还是‘阿蕊缇斯大巫师’还是‘阿蕊缇斯大族长’比较好?”
船长提笔笑着问。
“依我看,阿蕊缇斯这几年,几个女王要么死要么失踪,恐怕女巫之环都维持不住吧。干脆称呼她为‘阿蕊缇斯暂任女管家’吧。”
大副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我很怀疑,现在的这一位,能不能撑到今年的海神节。”
船长和大副都来自拉努尔,这是一个以海洋贸易为主的国家,每年的八月,也就是太阳节之后的一个月,会举行盛大的仪式向海神祈福。
虽然神灵已经许久没有露面,然而赐予的丰硕物产却让拉努尔迅速繁荣起来,当然,作为这个世上最强大的海洋之国,拉努尔不仅仅有最快的商船队,也有着顺手拔毛的海盗国。
事实上,海盗和商人,在拉努尔几乎是并行不悖的。
“阿蕊缇亚大女王,嗯,出于礼貌,还是这样称呼她吧。”船长听了大副的话,点头在面前写下了这个词,随后又停下了笔。“女巫们说,要准备迎接寒神的到来,你觉得他们说的可信吗?”
作为拉努尔和阿蕊缇亚之间航行的商船船长,帕沃不仅仅肩负着买卖货物的本职工作,也担负着替拉努尔王国国王收集情报的任务。
拉努尔的间谍和她的商船以及海盗一样有名。也正因为如此,拉努尔的国王在“海盗王”的美名之外,还有“间谍头子”的美誉。
“我只是粗略学习过魔法,不过根据阿蕊缇斯很早之前的研究结果,寒神早已远离这个世界。没有理由重新回归,更何况,阿蕊缇斯有一部分学者是研究寒神的古文物学,他们鼓吹寒神有好处,没有理由不把问题说的大。“
大副顿了顿,往船长桌上的小饰物看了一眼,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章鱼,形貌虽然可怖,配合着体积大小,却并不令人畏惧。
“哪怕是在传说中与寒神为敌的海神,现在能够带来的影响也是极为有限,与其说是神灵,不如说是信仰。就算是殿下的黑风舰队,也不是依靠神灵的施舍,而是我们几代辛苦在船厂修成的。”
帕沃船长颔首赞同,于是提笔在面前的信纸上写下几个字:
“殿下,阿蕊提斯大女王向您表示问候,这个季度的贸易很顺利,来自阿蕊提斯的毛皮需求比以往更加旺盛,在下认为,我们可以扩大和北方蛮族的来往,这样能够进一步获取更高的利润。”
帕沃船长写到这,用笔尖沾沾墨水,继续写道。
“最近在阿蕊提斯传来一些消息,宣称寒神即将降临,然而根据我们部门的分析,这应该是学者的夸大其词,不足……”
写到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像是大炮传来的声音,又像是打雷。
过不多久,舱外传来水手惊慌的喊叫。
“那是什么?”
帕沃船长扔下了笔,从桌子的抽屉里抽出自己的火枪,对一旁也是戒备地站起来的大副下令。
“我们去看看。”
大副点点头,把自己腰间的弯刀抽出来,提防地向舱门走去。待走到门前,小心做出防御的姿势,然后打开了船长室的大门。
“海神啊!”
眼前的一幕让两人吓了一跳,帕沃船长和他的大副合作许久,已经很少有什么能让他们这样惊讶。然而眼前的一切,仍旧超出他们的想象。
只见原先黑暗的天空不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和震荡,平静的海面也是泛起浪来。天空好像被撕扯着,一点点从黑暗中爆发出骇人的味道。
甲板上的水手越来越多,原先只是从阿蕊缇斯返航的船队,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满载而归的期待,更何况,又有谁敢在海上挑战拉努尔的船队呢?
抱持着这样想法的水手们,被天上的异象吓到害怕。
哪怕是太阳节的圣火,也不过是远古流传下来,不惧怕水而已。
这个世界早就遗失了神灵的眷顾,天使和魔鬼仅仅是吟游诗人嘴里的股市。
除了金币,酒和船以外,他们并没有更深刻的信仰。
然而这一切被打破了。
天空的震荡让这艘货船越来越渺小,哪怕是曾经闯过暴风雨的水手们,都没有见识过来自天空的崩裂。
这样的力量,只有阿蕊缇斯传说中的女巫才能做到,然而哪怕是对于这种力量的女巫,也要至少一个月的准备。
船长和大副比水手们的见识广博得多。可是他们也从没有体会过眼前的光景。
“这……这是……”
船长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离开阿蕊缇斯之前,从酒馆听闻到的消息。
“寒神即将降临,天空会随之撕裂,只有救主的怜悯是唯一的解脱,不信者注定消亡在冰与血之中。”
随着不断的剧烈震荡,天穹被掀开成了两边,一边是原先浓重的黑色,另一边则是纯白。
已经没有人管船只的航向了,事实上,这样的伟力下,一切都是徒劳的。
天空的崩塌带起一阵大风,把一分为二的天幕吹成浑浊的漩涡。
伴随着漩涡的形成,原先悬挂在货船桅杆顶上的蓝底白纹旗剧烈地飞舞起来,带得桅杆不住摇晃。
“快,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小心风暴!”
嗅到危险迫近的船长大声喊道,大副被他惊慌地叫喊惊醒,连忙招呼着水手。
“看什么?再看连命都没了!”
说罢,赶紧跑去因为异象无人值守的舵轮前。身旁的水手也被船长和大副惊醒,出海多年的他们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场巨大风暴的来临,也顾不上那么多惊愕,训练有素的他们赶忙各就各位。
毕竟来自海上的国度拉努尔,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暴风下海洋的可怕。
风果然起了,不知道怎样吹起来的,好像是从天空中的漩涡中央落下,连接着光与暗的交汇点,迅速地漏下一道锥形的光芒。
与其说是光芒不如说是一道可以辨识到的灰色。
在那束光接触到海面的一瞬间,就好象有如陨石降临一般,突然从中心向外扩散出一道巨浪。
“左满舵!”
大副已经把舵轮交给船长,经验丰富的帕沃船长立刻把舵轮打了一个方向。
如同城墙一般的巨浪一眨眼的功夫就打在了船身,狂风好像突然意识到一般突然发出了怒吼。一瞬间的冲击力让整个船身扭曲地晃了一圈,哪怕是帕沃船长自己,都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浪。
幸好这艘船只的坚韧远超想象,然而,突然而来的巨浪差点没让船长控制舵轮的手被扭到。
这狂乱的袭击远未结束,原先漏下光芒的天空又一次降临了一束灰色的光。
排山倒海的巨浪再一次袭来。
船长勉力控制着船,为了不让船倒下,他得极力让船对着浪袭来的方向。
只听见暴风中喀拉地巨响,三桅帆船顶头的那根桅杆摇摇晃晃地,像是被击中了一样,爆发出的力量使得整个船都重重地往海浪里一顿。
“桅杆要折了!”大副嘶吼道。
所有人都认识到了这一点,原先在前桅附近的水手勉力挪到甲板的另一侧。他们得保证支撑索不断,否则桅杆会带着整只船侧翻。
勉强活过了这一波巨浪,天空中的灰色光芒却没有停止,一波又一波地打在海面上,带起一重又一重的巨浪。
“我们会死在这里!”船长不由自主地想,哪怕是握着舵轮的手仍然很紧,脑海里却回荡起了末日来临的自语。
终于,受不了风浪的前桅彻底地折断了,然而剧烈的风吹起三角帆,把整根桅杆往更远的地方吹走,几个水手没有躲过,被绳索卷起,带去了巨浪的深处,连死之前的喊声都没人听到。
甲板被打得破破烂烂,这艘帆船好像已经没有了一点能够抵抗的力量。
终于,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巨浪,帆船往一侧滑了出去,失去了平衡的船长也握不住舵轮,再也没法控制住船头的方向,然后,对面迎来的大浪拍在船身,不知究竟是多大的力量,浪直接排散了船身的大半,水飞也似得涌进船舱。
没多久,这艘即将归乡的拉努尔三桅帆船,就消失在了巨浪里。
又不多时,天空中的崩裂消失,继续回归了原先的黑暗hé píng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