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没有给最后的评价,然而法拉玛知道,三年的测试已然结束。
国王的安排代表了他的成绩:如果让他继续负责南方的工作,说明南方的工作不够到位,但仍可以接受,属于良好。
如果连继任都不过问就让他回到王都辅助他父亲,那说明他堪堪及格而已。
如果仅仅是像长辈询问晚辈一样,甚至就让他回来休息,那更为可怕。
幸好,他知道自己做的比那些都好得多。
作为未来要继任情报大臣的人,如果连王国的内外情况都无从了解,做出的决定甚至会危及历经数十年筑起的体系。
“也好,至少北方的酒比精灵的好喝。”
法拉玛这样想着,宫廷总管将他引到当初下车的地方,法拉玛发现原先的马车并未等待他,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红马西洛,由宫廷的马夫牵着,等着他的到来。
“大概是为了去接父亲吧。”法拉玛知道,哪怕是这么近的距离,为了贵族的体面,还是要马车的,他倒不怀念自己家里舒适的马车,之前的三年,他的骑术比之前精进得更多。
作为北方的纯血马,西洛还未成年,四蹄的力气已经比大多数他见过的成年马要大,从他买来西洛开始,法拉玛就不知道借着它躲过了多少惊险的时刻。
法拉玛清楚,自己的父亲希望自己能够借着述职的机会,在索特恩多休息几天,只不过,作为对法拉玛要求颇为严苛的父亲,他少有如此直接的表达。
回家换完衣服后,骑在在西洛背上,法拉玛便往下城的港口去。
红马的脚力惊人,在索特恩的坡路上也未多踉跄。拐过不少弯,法拉玛又回到了前天拼酒的酒馆。
今日他并未看见那夸下海口的马基姆游牧民,又或许那人已经被南方人的酒量好好教训了一番。吟游诗人们吹着笛子弹着鲁特琴,仿佛还是昨日的调调。
“光明重现,海浪翻天。
寒神到来,万物凋谢。
你若问我,风雪烈烈。
究竟何人,救赎毁灭?”
法拉玛来到酒馆老板面前,找了个旁边没有人的位置坐下,老板发现是他,点点头。
“这歌好像改了调子。”
“《救世之歌》嘛。”老板漫不经心地说,“这曲子我听过好几个改版了,这个版本还不错。”
法拉玛问道:“你还懂音乐?”
老板撇了撇嘴:“你被三流诗人骗过几次,也会懂的。”
法拉玛感觉有点挫败,酒馆里仍旧人声鼎沸,曲子演奏完毕,吟游诗人对着台下鞠躬行礼,他和众人一样鼓起掌。
“他们的水平确实不错,你从哪里找来的?”
“查过了,和游牧民同一天来的索特恩,之前在周边几个城市都表演过。”酒吧老板给他倒上一杯啤酒,啤酒的酒花泛起浓厚的香味,老板在嘈杂中低声说,“北方开战,来的人比以往还多,你看那边那个。”
法拉玛漫不经心地拿起酒,举杯致敬,目光则扫过老板示意的方向。
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游人,腰间别着一把短剑。他并没有任何铠甲,但是肩上的肌肉明显表明,这个人接受过长期的重甲训练。
“巴诺人,不知道是探子还是逃难来的。”
法拉玛喝了一口酒。
“还有那里。”老板点头,继续说。
在门口站着的几位游rén pí肤黝黑有男有女,和马基姆游牧民一样,不过线条柔和得多,他们最明显的特征还是一双尖尖的耳朵。
“黑精灵啊,我见得可多了。”
法拉玛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就如同正在介绍自己的宝贝。
“他们的女人比男人力气还大。”
“你两个都试过?”老板不怀好意地问,把法拉玛面前喝光的酒杯接过来,“还有呢,你要么?”
法拉玛摆手拒绝,拍拍衣服,瞥见另外一群类似形貌,皮肤亮的多的游客。
“我以为他们见面会打起来。”
“大概夜里会多出几具精灵的尸体吧,港口经常有喝多的人打闹落水,但如果是精灵的话,卫兵基本是不会管的。”酒吧老板哼了一声,“怎么样?”
“印象深刻。”法拉玛站起身来,凑近说,“我看现在的索特恩满地都是间谍和探子,你们就这么放着?”
“别提了,我每天晚上光是写报告都要到半夜,我现在无比期望节日赶紧结束,这样才好请个假。”
“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假期,放弃幻想吧。”毫不客气地揭穿真相,法拉玛顿了顿,站直后继续说,“还有我听说,最近附近来了个很厉害的马戏团,你知道在哪么?”
老板轻巧地把洗过的被子扔回架子上。
“我还不知道你又有新的爱好。”酒吧老板睁大眼睛,似乎是第一次认识法拉玛一样,“南方果真让你腐化了,现在你居然对动物都有兴趣!他们都在城外住着,晚上才会进城表演,不过出于安全的角度,在城里表演的只有杂技和小丑剧。”
“谢了,还有,下次找你算账。”法拉玛危险地眯眯眼。
“祈祷下次你能找到我吧。”酒馆老板嘿嘿一笑,“今天的钱记在我账上好了。”
“等一下,为什么昨天的酒钱没有免?”
“昨天你可是喝了我几十杯,我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酒馆老板正色说道。
港口区到外城的路并不远,一路上几乎每个十字路口,都被修建了小型的喷泉和或大或小的章鱼雕像。海神崇拜在拉努尔好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拉努尔的财富和活力又反过来支持着海神的信仰。
法拉玛想到前一晚喧闹的夜色,虽然他自己没有参与,却仍旧可以想象夜晚的欢腾。海神节当天本身是拉努尔一年一度情绪的**,而前面的几天日日夜夜,欢歌笑语组成的节目仍然足以吸引世界各地的游人。
三年的时间虽然非常短暂,但是法拉玛的感觉却像是过了很久。久到他差点忘记这些熟悉的市民狂欢和疲惫,延续到清晨的喧哗,还有一路上三三两两似乎被酒和欢笑迷醉的,徜徉在路两旁的小猫。
来自北方的马戏团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名,法拉玛只是略做询问,人人都知道他所知的“那个”马戏团。这情景,让法拉玛不由得想起了和畅销书同时xiāo shòu的新作者的作品,后者无人问津,前者则连印刷的机器都没法休息,其他的那些表演者们的运气真不好。
越往城外走,狂欢的气息越淡,赶路的人们一早就往港区去,对比一下出城的法拉玛,显然是其中的异类。
马戏团的位置不难找,他们正在拉努尔外的小渔村那里扎营,几辆大篷车和三五个硕大的猛兽笼分外显眼。
虽然,在马戏团驻地的周围被简易的围栏给围住,但是仍然有小孩们扒在护栏上,指着远远能看见的野兽和小丑大呼小叫,对于渔民的小孩,他们没怎么见过北方的山豹和棕纹熊,所以对着这些凶猛的野兽又是好奇又是惧怕。
下马之后,法拉玛在附近了一处栏杆草草绑住缰绳,太阳出来以后,栏杆上的青苔有些干裂,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马戏团的大篷车,法拉玛在心中思忖着接近的方法。
正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身侧来人,便转头望去。
只见一位脸上涂得花花彩彩的小丑,身上穿着蓬松可笑的小丑服,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正在往他的方向走来,法拉玛从未有过这种仿佛幽灵般逼近的感觉,这让他心中一阵警惕。
做出惊吓的表情,法拉玛大声说道:“呀,你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小丑好像很失败的样子:“把你给吓到了吗,英俊的先生。”
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脸上的花花彩彩遮掩了小丑女的真实面貌,不过她的声音倒是颇为好听。
“是啊,我昨天才来到索特恩,听说人人都在谈论你们的马戏团,所以我想来一探究竟,你们白天有没有表演?”
小丑女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说辞。
“基琳,”她指着自己,又指指一排大篷车,“巴塞拉弗。”
“你们马戏团的名字?”法拉玛颇为惊讶,他原本以为会是什么太阳月亮星星之类的,“我叫拉尔夫·里奇。”
他随口编出一个名字。
”拉尔夫,好名字。”名叫基琳的女小丑点点头,她的声音有些刻意的腔调,法拉玛心想大概是作为小丑表演的习惯。“我们的动物没法进城,所以‘巴塞拉弗’在城里只有小丑戏和杂技。”
基琳似乎生怕法拉玛失望一样,补充道:“不过我们今天准备在城外表演猛兽戏,拉尔夫先生您要看吗?”
“多少银币?”法拉玛摸摸自己的口袋,“如果太贵的话,我要回家去取。”
“一枚银币,如果您也想看晚上的表演,我们可以三枚银币卖给您这两场表演的票,要知道晚上的表演单独一场就要三枚银币。”
“这么贵?”法拉玛好像有些为难的样子,“能不能稍微便宜些。”
基琳也颇有些为难:“两枚银币可以吗?但是晚上可能没有好位置。”
沉吟一下,法拉玛说:“成交。”
小丑女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谢谢您,拉尔夫先生,请跟我来取票吧,我们的午后表演过不多久就会开始,您可以在前排坐着。”
说罢,转身便在前面引路,臃肿的小丑服看不出她的身材,从动作来看,法拉玛直觉她有武艺的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