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红衣红面纱的江湖女子，她执剑带着一位四岁的白衣黑袍的小女孩沿着石阶爬上了长安城墙。
“夫君，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由我来抵挡一阵子。”红拂女说道。
“夫人，你怎么也来了。”李药师轻轻拍了拍那红拂女的肩膀，两人亲密无间。从外貌上看，李药师更加显老，这红衣女子似乎正值青春年华。
李药师将目光移到红拂女那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夫人，这位是？”
“将军，你只顾看夫人，都不正眼瞧我一眼。我叫冰焰，冰雪聪明的冰，火焰的焰。我是袁天罡的女儿。父亲派我前来，奉上若干箴言。”冰焰伶牙俐齿地说，并奉上一张卷起的纸条。
李药师打开纸条，上面写了八个字：塘中黄鱼，天命所归。
这是何意？塘中黄鱼，天命所归？
“这是让我们守城，还是弃城？”红拂女看了一眼纸上的黑字，关切地问道。她不明白袁天罡是什么意思。
塘中黄鱼，天命所归？
塘？唐军？黄？皇帝？
“夫人啊，这袁天罡乃是当世奇人，他这是要叫我弃城投降。若是天意如此，那么城中百姓又该怎么办？”
“我听说李世民心胸狭隘，对于坚守城的守将一律砍杀，以正军法。对于投降者则以宽人相待。如今大隋垂危国将不国，四处混战，百姓苦不堪言……”张夫人叹道。
“我食着大隋俸禄，屡受皇上嘉奖，岂能忘恩负义！如今贼兵虽众，可皇帝尚在，社稷未颠覆，天下依然是大隋之天下。夫人休要言投城之语，我等自当战死沙场，也绝不投降……”
“李叔叔，这份箴言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份。”小女孩冰焰打断了李药师与红拂女的对话。
“还有一份，拿我看看。”
“只是口述。没有半片纸墨。”
“哦？”
“父亲说，恭喜将军，喜得一子。三头六臂，乃神人也！”小女孩一袭白衣长裙，年纪不大却有着不俗的风骨，她笑着说道。
小女孩语毕，余管家匆忙忙跑到了城墙之上，远远地喊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一直板着脸的李药师蓦地笑了，他说，“看看，管家真来报喜了。国师神算啊。”
余管家走到城墙之上，气嘘嘘的，他又说，“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公子，母子平安。李家有后了！”
红拂女一笑，说道，“我们早知道了。”
李药师笑着问道，“袁国师说是我家小儿，有三头六臂，神人也！他真有三头六臂吗？”
“那倒没有。只是一出生，便会说话。”
啊？还有这等事？！
刚出生的娃儿竟会说话，这不明显是骗人？
别说我不信了，大家也不信啊。
啊？那不是怪胎？
“这么神奇？”李药师莞尔一笑，全然忘记了连日战争带来的疲惫。
“他都说了什么啊？”红拂女在一旁打趣道。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余管家，你不必为难医者，重金答谢，让先生早些回家去吧。”余管家模仿了三公子说话的口气。
众人笑了，皆不信。
只有小女孩冰焰非常镇定地说，“相传，老子生来就有皱纹。你们家公子生来就能言语，估计也就不奇怪了。”
李药师没有再笑，想起了一个事情，问道，“既然袁先生，知道我家儿子为异类，可为其取了名字？”
冰焰说道，“我父亲说，自汉代张骞通了西域，我国与波斯、天竺等西方国家素有往来。西域传说，有一位战神欲界天王的儿子叫修罗。”
“修罗？”
“对。”
“李修罗？李修罗？李修罗！”李药师口中默念了三遍。
“还有第三个箴言。不过，父亲没有告诉我，关于一把神剑。他说要等到李家三公子十六岁chéng rén之后才可以道破天机。”冰焰在一旁解释说。
神剑？
十六岁chéng rén礼？那就是说，我儿子少年并无大灾难了？！
天才易损，谢天谢地！
“那就听国师的，叫李修罗。”李药师坚定地说。
冰焰任务完成，弯腰拱双手告辞。
这一“鞠躬”的动作在一个小女孩来完成，看着让人特别舒服和高兴。
这时城墙之下，又是一阵火箭往城内乱射一通。
火箭朝着城墙上的人群疾疾飞来。
李药师拔剑，打掉几根火箭，辱骂道，“贼将李世民！有本事就不要一个劲地射火箭，这把百姓房屋烧了，百姓住在哪里？！他这么做算个什么英雄好汉。要是我抓住你这小子，非杀了你不可。”
于是，李药师的副将侯君集站在城墙上一边挡火箭，一边大声朝着城下大声辱骂道，“李世民你个龟孙子！有本事，单打独斗啊？！你放火箭把百姓房屋烧了，算个什么英雄。”
一支火箭冲冰焰额头飞来。说时迟那时快，红佛女一个纵身，右手抓住了火箭。冰焰吓了一跳。红佛女将火箭扔到了城下。
“余管家，把冰焰xiǎo jiě送回府邸。务必注意安全。”
“是，夫人。”
余管家牵着冰焰的手。两人走下了城墙，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离开了内护城河。
侯君集嗓门大，他的骂声果然起了效果。城下没有再放火箭。
只见一位敌军的将领身穿铠甲，骑着黑马，单人单骑到了外护城河边。看不清楚他脸面，无法识别是何人。只听见他朝着长安城墙喊道：“我乃李世民尔。隋帝残暴不仁，自取灭亡。你李药师也算是一代名将，为何那么迂腐，尽愚忠？！何不投我大唐义军，共举大业？”
原来敌将是李世民。他已到护城河边，这完全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如果我把领军之将来射杀，他们岂能不退兵。
“尔等身为大隋太守贼将李渊的贼子，屡受皇恩。你们食君俸禄，不思国恩，反而举兵反隋，你们这算是哪门子的义军？！而且半夜三更，朝着居民区放火箭。你让百姓何为安居，你又何以自处？”
“我已下令停止放火箭……”
李药师张弓，趁着李世民不备，一箭将他射翻马下。城下一队骑兵高举着盾牌火速过来救主。他们将李世民抬走了。
李药师大喊，“贼将李世民中箭身亡！贼将李世民中箭身亡！”
他同时命令手下的守城官兵们大喊，“贼将李世民中箭身亡！”
一时间，城内呐喊四起。
李药师走到城下，打开城门，亲率两千铁骑冲杀出了城去。
李世民中箭被抬走，军心溃散。十万军队竟被李药师的两千骑马冲散。李药师从正面杀入，南侧杀出。十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他领着人马向西面奔走，从长安西门入城。
受伤的李世民躺在中军大帐中听闻李药师在大唐军团中自由冲杀，来去自如。他深深地叹道，“李药师不愧为当世名将啊！如果一城一池，都如他这么坚守，要到何年马月才可能一统天下！只可惜愚忠大隋，不能为我义军所用，实为可惜！若是不能用之，必杀之！”
李药师从西门入了城之后，没有再去东城。他命令大军先去城墙布防，自己去了李府。
此时李府华灯高照，并未入睡。
李药师摇了摇大门铁环，一位男仆人出来开门。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仆人向后院大声喊道。
“小声一点，别吵着大家睡觉了。”李药师低声说道。
绕过石刻的屏风，他来了前院大厅。
“把李修罗叫过来。”李药师对仆人说，可仆人好像没听懂。李修罗这个名字李府的人还不知道。李药师笑了，说道，“三公子睡了吗，把他叫过来。”仆人很少见老爷如此开怀大笑。
仆人起身，又被李药师制止了。
“罢了罢了！半夜三更的，我还是自己去吧。”
李药师走去后院，在最中间的那个房门轻轻地推门而入。居中这间是正妻殷夫人的房间，左侧是张夫人红拂女的房间。长子李德謇、次子李德奖为侧室张夫人所生。
“你回来啦。”殷夫人咳了一下，说道。
“怎么咳嗽了？得了风寒？”李药师走了过去。
“没有。刚刚生了孩子，有点气不顺。”殷夫人摸了摸胸口说道。
李药师左右环顾，房内竟没有发现婴儿的摇篮。
“怎么，在找你儿子？”殷夫人笑着说。
“还是夫人懂我！儿子呢？怎么没看到娃娃床、毛巾等物品？我给儿子取了名字，叫李修罗，你觉得怎么样？”李药师摸着殷夫人的手说着。皮肤润滑，却有点发红。
“修罗？北方守护神欲界天王的儿子？你这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吗？不过，这名字倒也不错。就这个吧。”
李药师又说道，“夫人受苦了。这明明说好，不生孩子的，真是难为夫人了。”
“说的好像是我逼着你要生孩子一样？说来说去，还不是我们女人在生孩子。不过我爱听你这话。‘夫人受苦了’，听起来，特别舒服。”
“你高兴就成。”
唉，按照人神契约，神仙是不能在凡间生子。
可李家两子均死于战事。
她若再不给李家续了香火，怕是李家要绝后了。
不过，能为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儿子，也是作为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责备夫君呢？
“这话也太假了吧，一边问儿子，一边说着甜言蜜语，违心得很呐。”
“多谢夫人。”李药师走下床，跪下，给殷夫人行了大礼。
殷夫人激动地让他起来，他也就起来了。
原来这男子都是装腔作势啊。
说跪就跪下，说起来就起来。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简直是屁话。
“儿子已经分居了，他单独睡在别院。”
“啊？刚刚出生……这么小……就分居了？”
“他在肚子里都快四年了，不小了吧。”
“不是生出来……才算年龄吗？”
“那是寻常人。你儿子李修罗，可不是寻常人啊。”
“是吗？那你觉得如何？”
“明天你去袁府，问问天象大师，可有什么指示？”
“他今天已经给了三句箴言。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两句箴言。第三句要等儿子满十六周岁的时候才透露天机。神神秘秘的，真不知道他在隐瞒什么。”
“你不去的话，那我过几天自己再去？”
“你好好在家坐月子吧。我去把他请回家得了。”
“啊，你让我在后院接客？”
“夫人啊，他们袁家跟我们李家是世交。他还是哥哥李正明的老朋友。这点小事，他肯定愿意帮忙。”
“那行吧。”
“不跟你说了，我先看看儿子去。”李药师高兴地走开了，见子心切啊。
真是生了儿子，忘了夫人啊！
只有当了父亲的人，才能理解这种心情。尤其是面对新出生的儿子，那种喜悦之情，发自内心最深处。岂是粗俗的言语可以表达的？
步伐有点快，在门槛上绊倒了。
他爬起身来，全无怒气。若是在平时，他早就发飙了：为什么不把门槛给我锯了！
李药师轻声地走到儿子修罗所在的别院卧室。
我这要不要敲门？
万一这孩子真的三头六臂，岂不是会被吓着？
我还是……
正在犹豫之中，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孩儿拜见爹爹！”
李药师一怔，并没有回答。这不会是生了个灾星吧！
爹爹？
刚刚出生几个时辰的小孩叫我爹爹？
这怎么可能！
我如果不是病了，那么就是疯了！
李药师推开房门，只见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穿着肚兜跪在地上行李。我的天啦，这不是怪胎吗？一出生就会说话！
“你是……我儿子……修罗？”李药师支支吾吾地说，心想，难不成这孩子真是个妖怪？！
怪胎啊！
会不会祸害人间？！祸害百姓？！
他的确是没听说过有人一出生就会言语叫“爹爹”，更讽刺的事是，这种万年难遇的事情，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身上。难道是我年年打仗，杀了不少人，被恶魔报复，所以夫人生了这么一个怪胎？！
他好奇又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他感觉眉宇之间，的确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就是个儿高高的，不像是高出生的孩子？
瞎子都得出来这孩子至少有三四岁了！
这会不会是掉包了？
唉，认命。别胡思乱想了，这殷夫人也不至于跟别人的男人有什么来往。这儿子生得倒也俊俏，谢天谢地，他长得不像袁天罡说的“三头六臂”，要不然走出去会被当成怪物被人打死。
修罗看着父亲陷入沉思，心想，是不是父亲不喜欢自己啊。
“天色太晚，今天就这样子吧。你早点休息，明日爹再来看你。”李药师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一边说话一边后退了几步。
看到父亲对自己态度，修罗的心凉了一半。
修罗一怔，原来父亲真的不喜欢自己！
修罗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父亲喜欢自己，对我刮目相看！
李药师转身走了，走到了长廊上还在嘀咕，“等爹忙完了战事，爹把三原县老家的房子和田产卖了，再与长安城的大户人家凑点钱，建立一个书院，供儿子你上学。爹希望你以文为贵，不要像爹一样天天打打杀杀，连回家都没时间啊。爹希望你平平安安就好了。”
话虽如此，可生逢乱世，依然是马上定天下，这文官也当不消停啊。
李药师马上改口：最好是文武双全。对，文武双全最好！
父子独自坐在长廊上惆怅不已。这时一位侍卫冲了进来说，“报将军！叛军又发起了攻城！”
这正好给了他回军营的借口，李药师问道，“这三更半夜的……也不消停。他们没有放火箭了？”
“没有再放火箭。改成了狼牙箭。”不放火箭，这李世民还挺讲原则啊。殊不知兵不厌诈。
可是，狼牙箭威力更大、更厉害！狼牙箭的箭头带小小的弯勾，是一个狼牙形的血槽，中箭者伤口比普通箭伤的危害大了整整一倍。
“令我们的将士朝城下放火箭……你先回去，我马上就过来。”
“遵命！”侍卫跑步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