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的老街不用看只用闻就能闻到一股子朽味。
猫是毛黏的一绺一绺的老花猫,砖是从前朝城墙上拔下来的老砖,路人也都是不在壮年的老人,酒也是陈年旧谷蒸出来的浑酒。
当然白木觉得这地方挺好的,够安静,够安全。
“我跟你讲,木头。别看这地方破,这里可是块风水宝地,泉城城脉所在。”秃头六神经兮兮的说。
“城脉是什么东西,听说过经脉,龙脉,你是被那些说书先生说啥了吧。”白木一边从药柜里抓药一边和秃头六搭着话。
秃头六是泉城南市街上的最好艺人。靠变戏法过活,行六是个秃子,他师傅叫他阿六,南街的其他那些艺人明面上叫他六哥背后都叫他秃头六或者六秃子。为什么?因为秃头六手脚不干净,对同行嘴也臭。小偷小摸肯定有他,然而他是变戏法的,手疾眼快胆大心细不偷大的贵的,专门摸碎银子小铜板,别人抓不住把柄,秃头六又和泉城街上的那些衙役dì pǐ有点交情,也就奈何不了他。
至于他为什么和白木要好。白木救过他师傅的命,秃头六的师傅好喝酒,然而老头不喝好酒半碗浊酒,一碟花生能一个人喝一天。老头喝酒很有意思。眯着眼抿一口酒,晃一晃脑袋,左手从小碟子里抓一个颗花生,手指这么一搓花生豆就出来了,老头吃花生必须搓两颗一起吃。那次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花生豆卡在了嗓子里,上不去下不了来,眼看就要一命呜呼。恰巧白木路过,帮老头把花生顺了下去。这件事之后秃头六就对白木尊敬有加。
秃头六在哪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城脉什么气运。话题却又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拐到了青楼里哪个妓子胸大屁股圆。
“所以你到底要这些药干什么。”白木把包好的药丢到秃头六手里。
“秘密,秘密。”秃头六看药到手就不再多言把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打了声招呼嬉皮笑脸退了出去。
白木挠挠头,心里又把那个药单上的药材倒了一遍,秃头六要的那些药材都是些安神养气的药材,虽说是药三分毒,但想来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活。这件事情也就被白木丢在脑后了。
白木抬头看日头渐西,就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关门了。
在老街这种地方本做买卖本就不是什么好主意。老街这里除了老头老太就是些穷的仅能果腹的穷人。当然白木开这个药店本来就没有什么要赚钱的意思,仅仅是个容身之处罢了。至于为什么是药店,也只是因为习惯,白木喜欢药材的这种味道,有点苦还带着点土腥味的味道。
老街的夜来的特别早,基本天刚擦黑家家户户就没有了灯光。老人们睡的早,穷人们没钱买灯油。
当然白木没睡,他在熬药。黑蛇腹,白雪荆,龙骨粉,宁心百合……药材够杂,有的基本没有听说过。处理方法也麻烦至极虽然白木已经熬了无数遍。但还是费了他2个多时辰的时间。
几十种药材最后变成了小小的仅有一酒盅大小的药膏。无色无味,当然仅仅是外表来说,如果含在嘴里,那种感觉说真的就如同酷刑一般。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留连舌尖,苦涩滋味钻心而去。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药真的有用,白木觉得不会吃这玩意。
想要活的更长。受点口舌之苦又有什么呢。白木的师傅曾经说过这句话白木一直记在心里。虽然他师傅也就活到了就十多岁就被人吊起来活活打死沉了池塘。
不过白木认为他如果得善终的活个一百多岁是没问题的,毕竟六十多岁的高龄还能睡富贵人家的老头这世界上恐怕不多。
一盅的药量白木一点一点吃足足吃了半个时辰。不是不能一口吞下,而是如果这么干的话今晚就别想睡觉了。这个药吃的急了吃的多了的话会有幻觉,和它难以下咽的味道正好相反的极乐的幻觉。
白木只体验过一次。那次是在北境哪里。他跟着的商队在风雪中迷了路,而且因为雪越下雪大,托运粮食补给的牦牛跌进了冰洞。在没有食物的两天后商队的护卫头子提议杀了牦牛充饥,几个商人不同意。他们这次贩运的都是北境药材珠宝工艺品,最关键的是这几个商人都是拼着全部家底来做这趟买卖的,不然也不会选择这种天气穿过雪原所以若果杀了牦牛,或许他们可以活下去,但几个商人活着也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了。
最后当然是那几个护卫与商人起了争执,然后几个商人就被人手起刀落给咔嚓了。白木发现事情不对就早就猫在了一个雪窝里,然而还是被一个眼尖的护卫提着带血的刀从雪窝里拎了出来。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啊。”护卫用白木的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
“想,想活……”
“那小兔崽子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没有…没,真没有。”
“没有?给我搜。”白木后来回想的时候,觉得他无论当时说什么都免不了一刀,那群人估计只是想玩弄他吧。
护卫们,现在应该可以说强盗们把白木脱的赤条条的,一边笑着一边拿冷冰冰的刀面拍着白木的皮肤。
“头找到了。”那个眼睛最尖的从白木的背包里翻出了那个装药膏的盒子。也怪白木蠢如果白木拿个普通盒子估计药也就被随手丢了,可白木吃饱了撑的拿了一个漂亮的桃木盒子来装药。
“这是什么?”
“药……”
“你说是就是?来人都给我给他喂进去。”
两周的药量全被他们灌进了白木的嘴里。白木脑袋里轰的一声炸了个惊雷。
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他感觉自己盘旋而上越过云端。他看见了青龙盘于天际于日月同辉,看见自己御剑而行。百里河山转瞬而至。看见了万千神兵战到一处,天地破碎。
等他醒来时发现他躺在一户农家的土炕上。把他捡回来的大叔说他当时赤身**躺在雪地里,还有一丝鼻息,村里请来的郎中说他醒来的机会不大。大叔最后笑了笑说如果他再不醒他估计就要把他丢回去了。
“这是哪里?”
“甘州。”
“……”白木从北境跑到了甘州,整整百里地,赤身露体在雪原里跑了整整百里。至于那些shā rén的强盗白木没有印象。
老街的宅子里白木平躺在床上想着如果我把这个药买个那些富人。告诉他们吃了药可以得羽化成仙之感。估计可以挣好多钱吧。如果献给皇帝估计可以弄个官当当?
当然白木也就是想想。如果他真这么干估计最多也就再活三年活到二十五吧。
睡觉睡觉。白木起身梳洗完毕躺回床上进入了梦乡。
没有吊在树上折了腿的老头也没有无边的风雪和带血的刀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