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童僧闭着两眼,身长不到四尺,稚嫩面相,模样比小叶还要小上几岁。
小叶坐在地上不停干咳,那妖物在金光大盛时便消了去,顿时如释重负,抚胸望着天上童僧,想来那妖物定是被他收了去。但又见这童僧小小模样,不过髫年上下,怎能收妖?
小叶待气稍匀正欲探问,却听得一个声音:“盘天。”
正是小妄所发,不紧不慢,倒似在叫唤。
“你的命数当已在数百年前定下,不得再走俗世红尘。归尘须归尘。”那童僧忽的开口道,只是未尝睁眼,却着实吓了小叶一跳,这声音极是苍老,如是老叟一般。但又苍劲有力,灌入耳中,不禁为之一振。
小叶听不懂这句,开口待问,又响起声音来:“哼,我偏不,天雷都休要我归尘,你就能叫我归尘么!”
“我守在此处四百年,日渐能感到你的气息,却是钻进这小孩皮囊内,倘若执念不放日后必生业障。”
“哼,秃驴和尚,你不过是奉命守在此处看守三清石,什么业障不业障,还不是怕我将这孩子带了出去便将这三清石也流了出去?”
小叶听这童僧一言,小妄一语,具是二人已然透过自己心间交语了起来,不由惊道这童僧竟能听到小妄在自己心中话语。然又二人像是老熟人一般。
“阿弥陀佛。”童僧念了一句佛号,不再说话,似是说到他心坎一般。
“我偏要将这三清石带出去,好引得四方妖魔尽相争夺,扰的俗世红尘好不热闹,还要把这天地三界也一同搅了去。”小妄越说越得意竟是哈哈大笑了出来。
童僧合十颂了一句佛号,幽幽念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小叶初听这声音飘飘忽忽,继而越远越大,到耳边已是字字如雷,叫人浑身一激。
“秃驴小儿,不过是天翁吐的一口气,又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天际一抹金光亮起,那童僧言语交谈具是闭眼合十的姿态,此时蓦地双眼齐睁,小叶望去只觉深如幽涧,静无波澜。童僧背后佛光乍现,圈转开来,逼的月光也黯下一黯,风声寂灭,苍茫天际宛若有浩浩威严扑天压来。
俨然如神人一般!
小叶大骇尚已要被妖怪吞去,更莫说这厉害童僧,颓然坐在地上,怔怔望着佛光大放,束手待毙。
童僧双手合十,佛光普照,不作势也不攻下。小叶听妄僧二人言语似有什么仇怨一般,只猜童僧不攻莫是想多折磨小妄一分,让他只消多害怕一刻。但又见这童僧讲话俱是正义凌然,刚正有度。不像心胸狭隘之人。
正疑间,童僧忽开口碎念,初闻如细密小语,百虫低鸣,渐渐大了起来,窸窸碎碎,小叶听来倒似在念什么口诀,又似颂唱歌谣,越来越大,如鹰啼,如虎啸,一字也听不得。又鼓鼓囔囔又夹着两三尖锐之声。听的小叶心燥起来,捂耳作掩,却难挡一分,直灌进耳蜗。心也教随这声音上下起伏,额上汗迹未干又冒出豆大汗珠。
“哼,想用镇魂曲将我从这孩子体内逼出去。盘天你可别忘了,这孩子与那黑气打斗时气脉已动,先天之基已不稳。三魂七魄已要泄去一魂一魄,你想要杀生吗?”最后一句小妄问的言之凿凿,愤意难消。小叶听来倒似将自己变作藏身的筹码,又什么泄去魂魄于自己定是有害。这童僧似又起了杀心。自己已然成了两头一杀一藏的纠症,不由的心头一颤,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施主不肯放下执念,若是这三清石流落人世,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又有多少生灵要遭此祸劫。这小孩虽是无辜但命数已在今日尽去,缘起缘灭,因果轮回。”
“他的命数怎么就今日尽了?是你让它尽了还是这天让它尽了?又是什么因结的什么果。”小妄冷冷道。
“阿弥陀佛。”童僧不再回辩,靡靡之音又起,由小渐大,由松渐紧。扰的小叶神智乱颤,仿佛有万蚁噬心,痒极又痛。浩浩天地便被这蚕鸣蜂涌般的声音吞没。
小叶难受的打起滚来,捂耳捶地,双耳颤的要掉了一般,似落去九幽之下,尝地狱鞭打极刑。
小叶不停翻滚,弥弥天际正灌下浩浩之声,四周忽的一静。小叶蓦地一松,睁眼相望,刹那间天地出奇的寂静,空灵的不闻一丝风声。正幽謐死寂时,穹顶当空,那轮圆月忽变大一倍而又变大一番,竟是越来越近,便要落入尘土,砸下来一般。
小叶大骇,眨眼再瞧又回缩一面铜镜大小,又惊又奇间正欲爬起看个清楚,一记响雷忽从天际炸开。
“阿弥陀佛。”
四字如雷,震的天地也颤上一颤。小叶脑中轰的一声,再撑不住,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茫茫间,走了很久。
黑沉的没有一丝光。
一团篝火冒了出来,火苗幽蓝,照出旁侧一个人影。小叶踱步走去,柴火毕剥一下,暗了下去。
黑,很黑。
“小叶!”一记鼓钟般的叫声。
小叶转身看见一团红焰,烧的正烈,火苗灼灼向上。忽向上移了数寸,又向右靠去,继而又回到原处,又向下落了数寸。往复来回,如活物般移来挪去。小叶伸手便抓,红焰向上闪去,焰色大作,映出周围之物,小叶蓦地后退,呆呆看着眼前之物。
竟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红焰是眼内的眸子,正自不停打转。
“小叶!”
如晨鼓暮钟低沉有力唤来,小叶怔住,这眼睛瞧着他,红焰上移下跳,他已僵住。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而来。小叶眉心一痛,两眼齐闭,“啊”的叫了出来。
忽的眼前一亮,只见一轮圆月当空,鸟无鸣,风无声,静的空灵。
“小叶!”小妄叫了一声。
小叶回过神,听得脑中小妄又叫了几遍,耳畔响起靡靡之音,抬首望见月下童僧,佛光普照,一副威严法相。
小妄只当小叶已被镇魂曲乱了心智,当下不停叫唤,哪知小叶再听这镇魂曲已如一般歌谣曲子,波澜不惊,那股心慌意乱突的平静下来,微吸一口气,观着空中童僧。
那童僧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停口不唱,问道:“你体内可还有其他东西?”
这句直直问向小叶,小叶未作声,只觉如置身浩瀚大海,风轻无波,上有星空璀璨,天地一人,恍恍间心如止水身似飞燕。
“阿弥陀佛,想不到一个小小孩童倒抵的了镇魂曲。”
话音刚落,小叶噌的一声,脚尖一点已向上跃出数丈,这一冲教童僧也讶了一下,当即避身闪退,小叶飞升至空,速度不减反增,咻咻两道金光劈去。童僧扭身躲去一道,挥手成拳打下另一道。
只这一消间,童僧眼前哪里还有小叶影子,心叫不妙,身后一丝冷风扑至,噗的一声,后背一痛,疾的转过身,却见小叶面容平静,一双眸子隐隐有红芒闪烁。旋即推掌打去逼开小叶,同时向后拉开。
童僧合十诵了句佛号,后背传来灼烧之感。竟是缠绵不绝,渐渐透过胸前。心下大惊这孩子怎么一时间如此厉害。单以有几百年修为的小妄也打不出这般伤害。当下屏气凝神,望着对面小叶。
小叶只觉肚内充盈满载,如有浩浩不绝之气一般,眸子发亮,洞若观火,一动一驰间俱是酣畅的不行。
小妄感到此间变化,只当是小叶体内三清石受激发了神力,是以才教小叶金光作掩,窜至童僧身后推了一掌,使出这招声东击西的打法,若然只是小叶一个小小孩童纵然有神力相助又岂易伤的了童僧。
只是小妄也决然想不到这一掌已让童僧五脏俱损,如被火炙,端的是童僧法相严明,是以不表露半分。
“施主,这三清石乃是荒古神器,用极反噬,当应抛然物外,立身成佛。”童僧以是三清石所助,随然劝道。
小叶正不知如何作答,小妄抢自道:“秃头和尚,说的好听,若是都抛然物外你怎又阻拦于此。怎么不随着你的佛清修去?”
“阿弥陀佛,施主若是冥顽不灵日后必生魔障。”童僧目似清幽,两点射来。小叶心头一颤,只觉这童僧目光如炬,要照进人心底一般,心中所有要被看尽。
小叶到底是个十岁孩子,哪有童僧的心性至深,被这一瞧浑然觉得全身不自在,目光不禁闪避。
小叶两眼虽然避去,但只觉一股无名之火冲了上来,蠢蠢欲动,体内似有什么在悸动,不住想往外喷发。小叶不明所以,只得强行压制这股冲动。却消越压越冲,双瞳要喷出火来。
小妄只当三清石神力受激,遇强则强,想要与童僧拼个高下。当下遂将小叶肚内之气游蕴于气海再游走经脉走于右手,于中指中冲迸射,喝道:“废话少说!”一点金光咻的直射而出。
童僧见那金光疾射而来,短如寸木劲力却是极强,不敢懈怠,推掌曲指呈抓爪式,一面无形之波登时裹住射来金光,点点波纹圈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