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话说那天众人欲求充分体现对曾慧匴曾高科学理论的尊重,不愿违拗其流程与规则的嘱托,因而白白耽误了最佳入院抢救时间,这事儿一晃就过去了三天。第六天深夜,整个医院都陷入一片安宁的时候,曾高忽然艰难地睁开昏花的双眼。可是,就在自己意识缓缓恢复的那一刻,曾高却渐渐感知自己将要面临一个自身最为可怕的一个事实:口头表达能力可能与自己“拜拜”了。在发现自己的舌头不能自如动弹的那一刹那,坚强了一辈子的曾高竟然第一次莫名的让自己的腮边挂上了几近连贯的泪滴——试想一下,曾高这一辈子最值得自己骄傲的是什么?嘴巴。而今,自己这张最令自己骄傲的嘴巴竟然不听自己使唤了——也要与自己的职业生涯一样的一同“退休”了——如此惨淡的景像怎能不致人悲伤与哀痛?
不能说话,曾高就尝试性的欲求翻动一下身体,可整个身子根本不由自己的大脑指挥,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像一截原木那样一动不动的直通通地挺在那里,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除了思绪,身体的其他构建似乎一切都还在沉睡。当然,还有那个不争气的眼泪,一时间竟然“吧嗒吧嗒”的毫不听从大脑指挥的向枕头落去。一生秉持出语文明的曾高这个时候竟然有了破口大骂的冲动,他真想大吼一声:“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整个身体咋就你动的恁个欢实分明是出我洋相吗!”可这一切都只能停留在他的思维的层面,自己现在连“咿呀啊哈”这么简单的语音都无法连贯而清晰的予以实现。
所幸,曾高毕竟不是寻常人物,他相信,既然老天爷叫自己醒来,那么自己身体部件里除开大脑肯定还会有别的可以配合自己意识的伴生物。于是,他就尝试性的转动自己的眼珠,呃,你还别说,还真管用,动了!除开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竟然看到了斜倚在自己脚头儿深度熟睡的儿子曾来齐。有了这一个积极的信息,顿时,曾特又恢复了跟随自己一生的坚定的自信。
老实说,儿子天资不咋样,可是令曾高宽心的是,他有着一个为时人所称道的德行——“本分”——本分到自出生第一刻开始就让人安心的那种。本来,“本分”这词儿就从业素养而言那是模糊的够呛的,不过,你可别不拿这模糊概念不当回事儿,就当今的形势,曾高知道,儿子虽然或许不能像自己一样,做到八面来风,可是有了“本分”这一可以遮住百丑的优点,生存自当不甚艰难。想当年曾高正是看到这一点儿,才不惜动用自己多年的影响,在“财政分灶吃饭的时候”以一张市面上的“wén píng”将儿子安排到本校工作的。时光流转,渐渐地,现在的讲台也是能上得了的了——虽然课时至今还被控制在“饭前便后”的那个时节,但总算能够顺溜地讲解下来——其实,作为老师,混个工资,有了这些早已够了。同时,由于自己几十年经营的人脉老底儿,儿子还顺利的进入了校委会,在这所学校里也算可以发出自个儿声音的人儿了。曾高内心明白,只要运作得法,儿子这德行在单位有可能比自己还容易受到关注——头儿们用着放心呀——你看现在的学校在用人方面有几个不是武大郎开店儿?——不信你到农村学校数数,辖区里的小校长有几位是正规科班出身的主儿?为什么?他们或许能力是不足,但是要论“懂事儿”这门学科——呵呵,你懂的。也或正是基于这一考量,这么多年,自己在业务上没有给予儿子足够的指导,导致儿子的教学业绩至今还是竹竿打水——平平过。想到这里,曾特那个愧呀,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再说,自己就这么一根独苗,尤其是自己眼看就已经是“六零后”的人儿了,咋不提前在儿子的业务上再下点儿功夫?想到这里,曾高又是好一通不已的悔恨。
不行,我得将自己累积的秘笈传给儿子,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一种强烈的冲动顿时控制了曾高大脑的每一个细胞——要知道,现在的学校虽说是不再以成绩论英雄,可是有时候成绩还是一块最大的职业遮羞纸。曾高知道,哪怕只出一届成绩,儿子的腰杆儿就彻底硬朗了。想到这里,他的左脚大趾头竟然自然地翘动一下,不想,他这一动竟然将儿子给惊醒了。
你说出奇不?儿子一醒,曾高右手的食指也跟着huó dòng起来,几乎发出了“嘣”的一生脆响,就那样直不溜丢的对着自己的脑袋竖了起来。
曾来齐一见老子醒了,瞌睡再也没了踪影,立马凑上前来:“爸,醒了?”
曾高不能表达,只是将目光温和了一下,算是一次成功的交流。然后,他就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右手那根直立的食指。
曾来齐:“爸,你不止睡一天,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曾来齐以为他是说自己睡了一天之类的话。
曾高不动,还是那样坚定地看着那根食指。
“吃一点儿东西?”
“喝一点儿水”
“扶起来坐一会儿?”
“推出去转一圈?”
“叫一下医生?”
“上一趟厕所?”
……
曾来齐把自己可能猜想的各种可能悉数数落了一遍,曾高的目光却于悲伤中愈加坚定的指向自己的食指。
没办法,曾来齐只好给母亲挂diàn huà——自古“知夫莫若妻”,看看母亲来了能否找到dá àn。
曾高这次躺下妻子那是最辛苦的一个人儿了,虽说学校已经上报了工伤,可怎么说儿子每天还要到单位应酬,只是下班后以来才能替自己一下,媳妇又在商场工作,每天都得掐着点儿走,所以,一直以来主要陪伺的都还是她这把老骨头。不过,儿子的diàn huà还是让老伴儿高兴异常:毕竟醒了不是?
到了病房,儿子说明情况之后,妻子也是一阵艰难的寻思:只见她也学着曾高举起右手食指对着自己的头颅,在病房缓缓地转了两圈之后,忽然,只见她一个坚定的转身:“老头子,你是不是想说,你要把自己多年独占鳌头的经验传授给儿子?”
曾高的食指像断电一样,顿时跌落下去。
“可是,你现在连话都不能说,还考虑那些?先好好安心养病吧,啊?!”老伴关切的望着曾高。
曾高刚刚温和的眼神又突然严厉起来,食指又一次竖起。
历经艰难,老伴终于猜到:他那“独占鳌头”的秘笈放置在第一个书架的第一本书里夹着。
曾来齐取出书来,发现是一跌文稿:首页写着“鳌头秘谱”,次页第一行写着“战国七雄”四个苍劲大字,随后整个页面就是无头无尾的七个大字:“探、改、藏、争、换、挖、撵”
第三页,是一组自问自答的设问句:“你道成绩都是教出来的?呵呵!”
第四页,显然是对这“战国七雄”的“国情勾勒”:“探,接手一届新生,你得先到小学了解学生的整体及个体成绩,对于每一个学生,尤其是可能的苗子,你要了然于胸。改:一定要参加小考改卷,这是自己后期致胜的最为有效的保障。藏:改卷的时候,将真正有潜力的学生给巧妙地藏起来(县里统一?学生考号是干什么的?这信息教务处没有?)争:分班时一定要每生必争,这个时候争一次,让你今后轻三年。换:改卷既有埋伏,中下等生交换对方不会介意。挖:从兄弟学校挖取有效生源。撵,对于实在跟不上的,用尽自己最大能力驱逐出境。”
第五页以后,是对本乡镇这届六年级学生的全息报告。
曾来齐看到此处,不禁一声大喊:“名师呀,如此而为,不名师能何为?高人呐!对,今秋我得担任班主任——老头儿还在那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