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在宫中最忌讳的便是暗存异心，对太后而言，当初就算是我一家都折在了火海中，我也不应该受了太子妃的胁迫。可如今我已经没了退路，亦或者，我一开始便想好了如此做，若太后心存了一分的怜惜我总能活命，若太后果真辣手无情，要死的也只有我一个……
而在宫宴上不将太子妃还有皇后的丑事道出，也是我的一线生机，天家的颜面远比真相重要……况且…煜亲王亦是我这次决定如此做的底牌…
我将事情都一一道出了，自然略过了我与轩辕夜的诸事，末了我俯首低声道：“奴婢自知罪无可赦，太后一心栽培奴婢，奴婢虽仍是处子之身，可清白已经不在，奴婢早已无颜面见太后，只求太后赐一杯鸩酒或三尺白绫，奴婢愿意一饮黄泉。”
“让你死，倒是轻饶了你。”
听着太后低沉的话，我身子一颤，复而我又听到她叹了一口极长的气，“你且抬起头来。”
我缓缓将头抬了起来，太后面色很是疲惫，她看着我呵的笑了一声，“太子，还有皇帝，还有这皇室的颜面，却是叫你在天下人面前保住了。”
我慌忙垂下头，“奴婢伺候太后，虽
愚钝却也明了几分太后对待宫中诸事的无奈，因有着时时在太后面前的聆听，奴婢只想着莫要再给太后添了忧心事……”
我又低声道了：“奴婢一己之身算不得什么……”
“你很聪明。”
半晌后太后才重重道了这么四字，我心中怀有惴惴，太后那仓苍老的御颜下酝酿着何种情绪却是我猜不透的。
“可你将聪明用在了适合的地方，哀家从前看中你，便知晓你是个顶聪慧的，你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知晓在宫中的生存之道，所以哀家才一心想要你将来辅佐在皇帝身边，可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太后……”
我仰面看着太后，“是奴婢辜负了太后……”
“罢了罢了，哀家老了，也算计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俊才，到底是你们的天下，到底如何，哀家却是见不到了。”
我抿唇跪着往前挪动了些，“奴婢见着院里的花都开了，上次无尘大师做了法之后，太后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奴婢差人抬了软椅来让太后出去瞧瞧，外头阳光甚好，宫中一片绿意……”
太后沉吟了半晌，“哀家怕是当真见不到几次了……”
“太后千秋鼎盛。”
我言罢出了内室，命人将软椅抬进去，芳兰姑姑见此并未阻拦，只是一同将太后挪上软椅，太后病了这么些日子，身体消瘦异常，我与芳兰姑姑一同搀着太后只觉得手上极轻。
我在太后身上盖了挡风的薄被，几个太监万分小心的抬着软椅将太后小心翼翼的挪出内堂。
软椅摆在廊上，太后被外头的阳光刺的微眯了眯眼，她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看了看花坛里娇艳的花又举目越过寿康宫的宫墙朝远处看去。
极目远扬处看到的皆是重叠的宫宇楼阁，琉璃瓦轻跃珠璨般的闪烁，白云点缀处，苍蓝覆于穹顶。
一望无际的远处，鼻尖涌动春日里的薄凉，叫人心间舒缓。
太后幽声道：“哀家却还能见一见这春日里的苍天白云，见一见天启的盛景……”
芳兰姑姑弯腰在太后身旁轻声道：“诸位皇子皆是能干之才，天启盛世永在，太后不用忧心此事。”
太后看着远处并未言语，芳兰姑姑道：“太后进去吧，小心淌了风。”
太后垂下眼帘，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芳兰姑姑一招手，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就要抬起软椅。
这时太后突然哑声道：“煜亲王欲要过继一女儿入府，你命不该死，便前去煜王府伺候亲王夫妇吧，当中细处皇贵妃会一一为你办妥帖，你的婚事……煜王妃身子好后自会为你做主。”
我微愣在那里，等我俯首谢恩，太后已经进了内室。
有些刺目的阳光从我鬓角跌落投在了青黑的地砖上，劫后余生的恍然盈满我心间，我眼帘一颤，起身缓缓麻木的走出寿康宫。
直至走出寿康宫，我脑中的恍惚仍未消散，仰头看着刺目的天空，投在身上的阳光终于升起了一丝暖意…
走离了寿康宫，偌大的紫金城我不知我能去何处，去何处痛哭一场，去何处呆呆的坐上一阵……
五皇子曾与我言他不知道去哪……
那时是我无知，是啊，这偌大的皇宫中，能去哪，能在哪里找到一丝慰藉，能在哪里让自己宁静片刻，能在哪……让自己无所顾忌的痛哭一场……
跌跌撞撞的，我走到了安阳公主宫殿前，我脚步顿着，看着微闭的门扉，眼底一黯正准备离去，身后的宫门吱呀一声启开。
“洛姑娘，你平安回来了，公主正在里头等着您。”
一个年纪略大的姑姑开了门，她拉拽着我，将我拉入了门内。
安阳公主先前交予我虞美人的花种时隐晦的提醒我一切无恙，让我小心应对即可，又让我无事后来找她，可我走到了她宫门前却又生了怯意。
我此时心里到底有些郁气难解，纵然死局已破，可这段时间以来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放下，我心中好似还是有着一口难以舒缓的气息未出，此刻见她怕是要失了分寸。
那姑姑不容我说话便将我推入了殿中，“还请姑娘在此等候。”
“姑姑……”
我正欲开口，她垂头直接将门掩上便离去。
这一举动犹如紫薇阁那晚一般，我心中一刺，正欲要将门扉打开，身后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音。
我身子微颤，缓缓转过头，重重幔帐后，让我极其意外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正举着冷瞳看着我，我放在门扉上的手一紧，与紫薇阁不同，轩辕夜此时神情毫无异色…
他穿着玄色绣着蛟龙的半靴，身上一袭云纹织锦束袍，身姿挺拔，双目幽深却清朗。
我咬着唇只觉得鼻尖一酸泪意顿时上涌。
他低沉启声，“过来本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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