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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寨》 第十六章 演武现奇才 迁冢恸故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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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近段时间,寨里没什么事,大龙便带着巡防队员训练身手。他们当中,既没有从过军的,又没有习过武的,因此训练起来毫无章法。嘉珍看了他们演练,提议找一个懂行的人当教头。众人想来想去,唯《瓦岗寨》里演罗成的那个戏子有些身手,于是忙请了他来。

    戏子姓刘,绰号铁腿,今年三十多岁。刘铁腿听说要他当教头,摇首笑道:“你们别看我在台上跳得凶,其实那都是些花把式,不中用的。”

    “刘师傅客气了,你们演武生的,于武术方面多少有些基本功,这我是知道的。”嘉珍道。

    说到基本功,刘铁腿倒是练过的,像踢腿、翻腰、扎马步、五步拳、跌扑滚翻,样样拿得起来。于是他笑道:“简单的基本功,我虽然会几样,只怕狗肉上不了台盘。”

    此时大龙接话道:“刘师傅莫谦虚,只管将你会的教我们,总胜过我们在这里乱练一气。”

    队员们也都看好铁腿,你一言我一语地请求他,有几个人竟行起拜师礼来。

    见这些年轻人如此热心,铁腿便不再谦虚,当即教他们练将起来。师傅教得用心,徒弟们练得也卖力,每天卯时集合,酉时散场,没有一人落下。寨中百姓觉得稀奇,多去看他们练武,像看戏一样,把练武场围得里三圈外三圈。

    十二名队员当中,就数尚简年纪最小,却是进步最快的。师傅教的每一种功夫,他总能迅速掌握要领,第一个先练成。因此,刘铁腿让他出列,站在队前作示范,领着师兄们练习。

    见尚简学得快,刘铁腿提前将各种套路教给了他。一个多月下来,铁腿的那点本事,尚简全学会了,再也无技可学。铁腿道:“尚简,我压箱底的本事都教给你了,你再练习练习,便可出师了。”

    尚简疑惑地道:“不对呀,师傅,你的枪法还未教我呢!”

    铁腿一听乐了:“哎呀我的好徒弟,你可真是高看为师了。我的那套枪法,全是用来演戏的,下了戏台,便一点用处也没有。”

    铁腿说的是大实话,他在戏台上耍的枪法,看起来厉害,却全靠其他戏子的配合,才能耍出杀伤效果。

    尚简不信,硬缠着铁腿教他。铁腿被他缠得没法,只好将演戏的那套枪法耍给他看。教者无心,学者有意,尚简跟着耍了几遍,竟然学会了。刘铁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徒弟,这套枪法你可要好好练,练好了也能去唱戏。去吧,回家慢慢练去。”

    尚简明知这是玩笑话,却以假作真,果然在家练习起枪法来。他手持木枪,在自家屋后练了一遍又一遍,练得虎虎生风。心无旁骛地练了五天,尚简的枪法越练越熟,越舞越快,舞出了强劲的力道与奇妙的变化。

    第六天早上,师傅差人将他喊来,笑着问:“尚简,你把罗家枪法练得怎样了?耍给我看看。”

    尚简应了一声,马上在人前耍起来。只见他扎、缠、扫、扑、拨、挑、旋转、舞花、腾跃,一杆木枪在手里化作一条苍龙,与他若即若离,忽合忽分,看得人眼花缭乱。舞到最后,场中白光闪闪,尘土飞扬,既不见了人,也不见了枪,只见一阵旋风卷着落叶飞花,在人墙内跳跃翻滚。大伙看得呆了,似乎忘记,这旋风里面还有一个人。直到尚简舞完停下,人们才回过神来,齐声欢呼喝彩。喝彩的人中,就有师傅刘铁腿,他没想到一套耍戏枪法,竟被尚简使得这般神奇,若是正儿八经的枪法,那还了得?看来,这孩子真是个奇才。

    话说玉兰做了学堂女先生,专门教育寨中的女学生。玉兰教书,正如她平时为人,言语不多,不讲空话。

    有一次,玉兰见两个女孩穿着十分破旧的衣服,便将自己的两件上衣改了改,给她们穿。其中一个感动地问:“先生,你的衣裳并不多,为什么还要给我们呢?”

    玉兰答道:“因为我爱你们,想要帮助你们。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要懂得奉献。”

    有一个年纪较小,约莫十岁左右的学生问道:“先生,什么叫奉献?是不是将自己的衣裳给人穿?”

    玉兰笑了,摸摸她的脑袋,答道:“不光是衣裳,只要是将自己的东西给了人,都叫奉献。”

    “那我们是不是都要奉献呢?”学生又问。

    玉兰想了一想,道:“你们若是拿出自己的东西帮助别人,自然是好的,只是全凭自己愿意,不要强迫自己。”

    第二天,果有不少孩子带了东西给同学,有手巾,有荷包,有布袜,有草鞋,还有蜡烛等。玉兰很是欣慰,问道:“你们奉献这些东西,都是自愿的么?自愿的请举手。”

    这些孩子,大多愉快地举起手,却有两个犹犹豫豫,虽举了手,脸上却看不出高兴来。玉兰一看,心里便明白了,她对着所有学生道:“我说过,奉献全凭自愿,是不受强迫的。唯有发自内心的仁爱,才是真仁爱,若只为了做给人看,那便是假仁假爱,做了倒不如不做。”

    学生们回去后,将先生的话讲给大人听,大人们都很稀奇,不知卞家大xiǎo jiě哪来的这等觉悟。

    转眼到了秧季,嘉珍将山上民众,按户按劳力分成四个组,每组设组长一名,带领众人参加劳动。与之相对应,他将寨内水田分成四块,每组负责一块,哪一组整好了田、插完了秧,便可收工回家休息。

    三组组长石金水,干起活来不辞辛劳,是个拼命三郎。令他头疼的是,这一组有个邵得意,完全不听他号令。头一天,他去各户通知上工,得意说他屋顶漏,要在家修房子。第二日再去找他,他干脆睡在床上装病。此后每一天,得意都不来上工。俗话说,人不要脸鬼都怕,遇上这样的人,谁也拿他没办法。

    幸好天下人绝大多数都是要脸的,否则这个世上,再好的制度也无济于事。不能因为少数人不要脸,便鼓励所有人都不要脸,同样,不能因为少数人自私,便提倡所有人都自私。就好比王法规定不可shā rén,却仍有shā rén的,我们不能因此修改王法,规定shā rén合法。

    过了端午,西阳寨的四百亩水田插完了秧,人们一时无事可干,又歇息下来。寨中粮食虽然充裕,布匹、农具、日用品却越来越紧缺,这些东西山上又不能自行生产。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这日清晨,狗蛋自告奋勇下山去,打探山下情况。傍晚时分,狗蛋回来了,带回一个好消息:山下没有兵了,方圆十几里都没有。

    莫不是闯军被明军灭了?或是明军被闯军灭了?

    第二天,嘉珍带着几名巡防队员,亲自下山一探究竟。山下的情景正如狗蛋所说,除了遍地瓦砾与一些废弃营灶,昔日村庄已变成一片荒野。他们又往前方探寻十几里路,还是未见一个人影,于是胆子便大了,放开脚力往刘婆乡奔去。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炊烟,路上也有了行人。他们从一位行人口中得知,李闯王与大明朝都完了,现在天下已归了满清。

    嘉珍他们继续前行,来到刘婆乡的街市上。时已晌午,几个人肚子都饿了,他们找了一处饭馆,吃了一顿久违的人间美味。

    正吃饭间,饭馆门外来了几个人,他们头上光光的,衣着怪怪的。众人本以为是几个番僧,待他们转过头去,却见后脑留着一绺头发,编成一个细辫子垂下来,就像男童从小蓄的乌龟骚。

    大伙正低声议论着,却见一个“乌龟骚”展开一张纸,用苕把子蘸浆糊,将纸贴在饭馆门外的墙上。众人围上去一看,只见纸上写道:“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兹令各处文武军民,见此诏令后十日内剃发,如有不从,以违制论斩。”

    诏令的一侧,又贴了一张图,说明剃发的样式。

    众人见了诏令,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招来更多人来此围观。这时,一声响锣在人群中鸣起,一名“乌龟骚”指着图,高声道:“大伙听着,全天下的男子,勿论何人,一律将头发剃成金钱鼠尾。”说着又指指自己的脑袋,“便是我这种发式。”

    话音刚落,人群便激奋起来,纷纷叫嚷着:“为甚么要剃发?”“剃不剃发,与人何干?”“自古以来,哪个朝廷逼人剃发!”

    其中有名老者,搬出《孝经》里的一句话,高声念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乌龟骚”们又鸣起锣来,其中一人厉声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南京城有个孙麻子,因鼓动乡邻违抗剃发令,已被斩首示众。你等若是不信,可去打听打听。”

    这一句果然威力无比,人群霎时鸦雀无声。“乌龟骚”们收拾好东西,拨开人群扬长而去。

    “你愿意剃发么?”嘉珍问大龙。

    “杀了我也不愿意。”大龙答。

    嘉珍又问狗蛋,狗蛋道:“那个发式,我看着都想吐,更莫说要我剃了。”

    嘉珍叹口气道:“看来,我们只好留在西阳山上,一辈子不下来了。”

    几个人听了,都道:“不下来便不下来,我们在山上有田有屋,怕甚么?”

    嘉珍道:“既如此,我们须趁早购置一些东西,若是等到十日后,恐怕不能下山了。”

    嘉珍出门时,兜里装了一些银子。他们来到一个铁匠铺,叫掌柜的预备几百把锄头、镰刀、柴刀,付了定金,立了字据,说好五日后来取。他们又到其他各种店铺,预订了许多布匹、油盐、种籽及日常用品,也是五日后来取。

    一行人回到西阳寨,已是天色微黑。

    次日早上,嘉珍将各家各户召集到一起,讲述昨日下山的所见所闻。他告诉寨民,是走是留,是蓄发还是剃发,全凭各户自愿。

    下山没有住处,还要剃发,寨民们当然愿意留在山上。

    第五日一早,西阳寨两百多劳力,跟着嘉珍下了山,去刘婆街上搬运预购的东西。此次购物款项,全由卞家给付。

    办妥了这些事情,尚简突然想回半山县一趟,给父母与姐姐上个坟。四海亦有此愿。于是二人辞别众寨民,买了一些纸钱,又租了一辆车,住半山县疾驰而去。

    驰了二十余里,快要进入半山县境时,路上出现了一座关卡。原来此地远离州治,又处于州县结合部,情况较为复杂,为此,州衙在这里新设一处巡检司,负责周边治安。马车在关卡处停下,一名弓兵伸头瞅了瞅,便挥手放行。

    车到朱家庵时,官道上出现一段水毁路面。由于刚刚修复,路上的泥土较为湿软,车轮陷进去走不动了,车夫请二人下车,帮忙将马车推出泥泞。车倒是推过去了,二人却弄了一脚泥,忙去路下的河沟里洗鞋。

    路坎上,一枝商陆挂着半红的果实,向下方侧伸过来。尚简随手摘了一个,捻开一看,果汁尚未变红。他笑道:“那年初春,你与姐姐合伙骗我,说是红参果子成熟了。今天我才算知道,原来它到夏天还未成熟。”

    尚简话未说完,笑容已僵在脸上,随之,眼中却渗出泪来。四海见此情景,亦是触景伤情,禁不住泪如泉涌。车夫本欲催促二人上车,却见两个男人相顾垂泪,心中好生奇怪。他也不便问,只等二人伤心够了,擦干眼泪上了车,才打马驱车往前去。

    到了半山县城,天已擦黑,三人找个客栈住下,准备明日一早去郊外。吃过晚饭,尚简来到柜台,有几句话要向掌柜的询问。掌柜的已剃了发,留了一条金钱鼠尾,看上去好不滑稽。他见尚简还蓄着头发,便道:“小兄弟,你怎么还不剃头呢?”

    尚简道:“不是还有几天么?我想等最后一天再剃。”

    掌柜劝道:“小兄弟,你还是早些剃了吧,若一不小心过了期限,可要掉脑袋的。你看我们这里,很少能看到蓄发的男人了。”

    尚简拱手道:“多谢掌柜的提醒。晚辈有一事相询:县城郊外有个白敬诚,几年前亡故了,他家的田产,不知现由何人经营?”

    掌柜一听,答道:“白敬诚是个好人,可惜夫妻双双暴亡,一个儿子也下落不明。像他这样全家不在的,我县多了去了。他们的田地,已被官府收去,又转手出卖了。请问你是白敬诚的什么人?”

    尚简答道:“我是他侄儿,想将他家的田地讨要一些回来,不知是否可行?”

    掌柜连连摇头道:“如今改了朝换了代,田地也几易其主,谁还会承认你?莫说你是他侄儿,便是他亲儿子,这田地也领不回来了。”

    尚简本是随便问问,听掌柜这么一说,更是彻底死了心。此时,他心中闪出一个念头,回房后便与四海商量。

    “哥哥,我们往后恐怕再也不会来此了,我想将爹娘与姐姐的遗骸迁往西阳山,不知行不行。”尚简道。

    四海心中正有此意,只是迁坟移骸不是小事,他又不是白家子孙,不好擅自作主。今闻尚简主动提出来,四海当然赞成,不过他提议,明日找个阴阳先生看一看再说。

    谁知尚简半夜醒来,对四海道:“我梦见爹了,他叫我明晨就挖坟捡金。我说是否找个先生看一看,他说不用找,明日辰时即可开挖。”

    梦境本不可当真,然而尚简说得如此逼真,连时辰都交待清楚了,不由得四海不信。次日一早,四海叫上车夫,去集市买来几把铁锹与三个大瓦瓮,又雇了两名工人,一行人驱车前往白家坟场。

    车夫听说要运骸骨,本来不愿意,经四海再三恳求,又与他三倍车费,才勉强应允。

    辰时已到,几个人挥锹铲坟。铲了一会儿,两具并列的棺材露了出来,工人拿来铁撬,将其中一具棺盖撬起,而后一人抬一头,将盖子掀开了。四海与尚简不忍目睹,只听工人说道:“这一具骸骨较长,应该是个男的。”工人话音刚落,二人便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工人们戴上手套,又把口鼻蒙上纱布,然后伸手入棺,将骸骨一节节地拾起来,放进一个大瓦瓮里。

    第二具棺盖打开了,显然是白母的,二人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

    白母骸骨捡完了,几人将墓穴填上土,又去挖慧中的坟。四海挖着挖着,泪水便模糊了双眼,又打湿了胸前衣衫。车夫见他伤心过度,将他拉至一边,劝他坐下歇息。

    慧中的棺盖露出来了。由于钉子钉得牢,两名工人使劲撬了好半天,吱吱嘎嘎的撬棺声,声声撬在四海心窝上,撬开了他记忆的闸门。四海仿佛看见,慧中身着红衣,微笑着,伸开双臂向他走来。他也张开臂膀,动情地迎上去,与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对恋人正相依相拥、难舍难分,却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如同晴空霹雳,霎时将慧中震得烟消云散,四海怀里搂着的,只剩下一抱空气。

    棺盖撬开了,又掀翻了,四海颤抖着闭上眼睛,任凭一颗心被撕裂、搓碎,抛洒在无边无际的苦痛中。

    “咦,怪了,怎么棺材是空的?”一名工人吃惊地问。

    几个人一听这话,都迅速围上去,伸头向棺内张望。

    四海心中诧异万分,只一个劲地问尚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尚简也懵了,睁大眼睛回忆道:“当时,我明明看见姐姐被装进棺材,用大钉钉严了棺盖。随后出殡、入土、覆土,我也一直在侧,怎么会是这样呢?”

    “莫不是遇上盗墓的了?”一名工人道。

    四海一怔,随即道:“盗墓贼只偷陪葬品,要尸体何用?何况坟墓与棺材都完好无损。”

    “东家,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另一名工人道。

    “你有什么话,只管讲来。”四海道。

    “我们这地方,往年曾盛行过冥婚习俗,青年男子若在婚娶之前过世,家人要找年轻女子尸骨与之合葬,让他们在阴间配成夫妻。这位xiǎo jiě的尸体,或许是被偷去与他人合葬了。”工人道。

    说到冥婚,四海确曾听过,若说慧中尸体被偷走,他却不信了,当即反驳道:“我们挖坟之前,坟茔是完好的,挖开后,棺材也是钉严的,哪里像是被人偷过?”

    工人料他会有此问,当即答道:“办冥婚的人家偷了尸骨,必怕坟主事后追查,因此,只要当时来得及,都会将棺、坟恢复原状,时间稍久,便看不出是挖过的了。”

    四海方才还心存幻想,认为棺内无尸,慧中一定还活着。工人的这一番推断,却似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使他的幻想瞬间灰飞烟灭。想到慧中已在阴间嫁人,自己纵然死了,也不能与她结成夫妻,四海顿时伤心欲绝。他一头扑倒在黄土上,哭得死去活来,任谁也不能安慰劝解。正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芳魂从此更无缘,幽幽黄泉两陌路。

    四海哭累了,泪也流尽了,他睁开眼睛,俯视身下的空棺材,想寻得一点点遗物,哪怕是半根青丝。模模糊糊的,他见棺内拐角处,有一个拇指大的蛾子。他怕自己看错了,在袖子上擦擦眼睛,再仔细瞧瞧,果然是一只蛾子。

    四海看见蛾子,犹如暗夜里看见一丝光明,眼中露出些许惊喜。他翻身进入棺材,小心翼翼地伸出四指,将白蛾拨入掌心。遗憾的是,白蛾浑身僵直,还缺了半边翅膀,似已死去多时。

    捡金工人见了,连忙道:“东家,这是尸蛾,是不洁之物,赶紧扔了罢!”

    四海却不听他的话,手里捧着死蛾子,如同捧着个宝贝。他欲将蛾子放入瓮中,又怕瓮太深,将蛾子闷坏了。他让尚简帮忙,将瓦瓮装入一半的土,又在土上铺一层青草,再将蛾子放于草上。

    几人填平了墓穴,将三个瓦瓮搬上车,用绳子固定好。他们驱车离开墓地,至县城已近晌午。草草用了中饭,四海与尚简辞别了工人,乘车踏上归途。

    马车跑得极其颠簸,尚简担心碰坏了瓦瓮,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扶得稳稳的,四海却昏昏沉沉,只抱住装蛾子的那一个。四海心头如同塞着一团东西,随着马车的摇晃,一节节地往上漾,一直漾到喉咙口。他再也忍不住了,将头伸出车外,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车夫回头一望,只见一条鲜血织成的红绸带,由四海口中牵出,随风向后飘扬。他赶紧勒住马,将车靠边停下。

    尚简也慌了,车一停稳,便将四海扶下车,急切地问:“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四海掏出手巾擦擦嘴,只说不要紧,或许是马车太颠,晕了车。他在路边稍坐片刻,感觉好些了,便上车继续前行。尚简嘱咐车夫道:“师傅,烦请你跑慢些,我哥哥晕车。”

    车夫应了一声,叹口气道:“我看他是伤心过度。”

    马车果然减慢了速度,一路上平稳行驶。四海虽不再吐血,却觉得身上有些冷,四肢没有力气。

    傍晚时分,马车进入刘婆乡境,经过巡检司关卡时,被弓兵叫停。这两名弓兵,昨日还束着头发,今日却已剃成铜钱大一块,垂下一条细尾。其中一兵瞅着车夫问:“为何不剃头?”

    车夫笑道:“就剃就剃。不是还有几天期限么?”

    弓兵指着墙上的告示道:“庐阳府来了急令,各州县军民剃发以七日为限,比朝廷规定的限期提前了三日,明日便是最后一日。”

    车夫听后吃了一惊,心想幸亏还有一日,今晚回去便要将头剃了,以防他再又提前。

    另一名弓兵来到车后,见车上有几个瓦瓮,便问装的是什么。尚简说是亡父母的骸骨,迁移到油坊乡安葬。弓兵听了皱起眉头,命他将瓮子搬下来看看。尚简道:“我们费了好大事才绑好,哪能随便解了?你若不信我的话,自己上来看看便是,何苦要让我们搬下去?”

    弓兵说车内昏暗,看不清楚,又恼怒尚简顶撞,非要他将瓦瓮卸下来不可。尚简年少气盛,偏偏顶着不卸,四海劝他也不听。弓兵与尚简,一个要卸,一个不依,双方吵吵嚷嚷,差点动起武来。

    关卡处的吵闹声,惊动了坎上的巡检司,司房内走出几个人来,边走边问怎么回事。为首一人身着官服,似为此司的巡检,他大步走到车后,叫车上的人下来。四海一抬头,与此人打了个照面,谁知此人愣了一愣,随即惊呼道:“四海兄,怎么是你!”

    此人剃了发,额头光光的,四海看他十分面熟,却一时懵住了,想不起来名字。那人抚抚自己的光头,尴尬地笑了笑,道:“四海兄,我是宗成哪!”

    四海一下子想起来了,他便是自己当年的同僚,半山县司吏王宗成。

    “宗成兄,你怎么在这里?”四海也是一阵惊讶。

    “此处新设巡检司,杨大人将我调过来,任了巡检。我也是三天前才到任。”宗成道。

    “杨大人?哪个杨大人?”四海问。

    “便是我们从前的知县杨正谋呀!眼下,杨大人已作了暖州知州。”

    原来那年杨正谋被发配广西,去了不足五个月,便接到母亲病故的书信,回乡丁忧三年。待丁忧期满,大明已经灭亡,满清皇帝得了大半江山。彼时朝中缺人,杨正谋受恩师举荐,作了吏科给事中,辅佐摄政王处理吏部奏章。

    一个多月前,南京降了大清,庐阳等地也随之陷落。当时,暖州暂缺知州,吏部以杨正谋曾在暖州辖县任职,熟悉此地情况,拟任他为暖州知州。于是,杨正谋官职由七品升至从五品,十几日前正式到任。

    言罢杨正谋,宗成问四海现居何处,从事什么营生。四海告诉他,自己同亲人隐居西阳山上,以垦荒种田为业。宗成闻言道:“以兄台的才能,何不下山谋个差事?眼下州衙正缺人,杨大人求贤若渴,你不如前去暖州,为他效力。”

    四海道:“我在山上住了几年,散漫惯了,对于官衙生活,恐已不能适应,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眼看天色将晚,至刘婆尚有一段路程,四海与宗成长话短叙,聊了片刻便匆匆别过,乘车继续北去。

    到了刘婆集,天已渐渐黑了,街上接二连三地亮起灯来。马车至一处客栈门前停下,尚简下了车,询问有没有客房。这时,车夫上车来解绳子卸货,四海见状,忙道:“师傅,明日一早,还劳你送我们去西阳山下,这瓮便不要卸了罢。”

    车夫为难地道:“我的头还没剃呢,若不剃头,只怕有脑袋挣钱,没脑袋花钱。东家你就体谅体谅我罢。”

    四海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便留在客栈等你,等你剃了头再来送我们回去,如何?”

    车夫闻言,不好再推脱,便将马车牵入客栈院内,解了马,只留下车。

    当晚,四海与尚简便在客栈住下。四海浑身冷得厉害,晚饭只吃了几口,便回房睡下了。睡到夜里,四海发烧了,头又胀又痛,感觉脑袋大得像笆斗,手指粗得如碗口。四海没有作声,强忍着捱到天明,嘴角、眼角烧起了水泡,脸色看上去比黄表纸还黄。尚简见他这个样子,慌着要出门寻郎中,却被四海叫住了,他说自己并无大碍,或许出出汗便好了,不要因此耽误了归程。

    二人在客栈等那个车夫,从卯时等到辰时,又从辰时等到巳时,还是不见踪影。眼看将近午时了,尚简急得团团转,正要出门雇车,却见一人骑着大马来到门前。来人正是车夫,虽已剃了发,尚简倒还认得他。车夫一边解释,一边匆匆套马,请二人上车。

    “你都不知道剃头的人有好多。昨天晚上,剃头铺子点着灯,一直忙到半夜才关门。我昨晚没剃成,今日一大早又赶了去,谁知门前早已排成长龙,几个待诏一齐动刀,门外的人还是越聚越多。”车夫道。

    “剃头的人这么多,老板肯定要涨价了。”尚简道。

    车夫摇摇头道:“恰恰相反,这几日剃头都不要钱。剃头铺子里有衙门派来的差役,剃一个记一个,末了都有官府给钱。今日是最后一天了,我劝你们趁早去剃了吧。”

    “如若不剃,当真会杀头?”尚简问。

    “当然会杀头,听说嘉定那边,已经杀了几万人了。”车夫煞有介事地道。

    “杀头不过碗大疤,有什么大不了的?”尚简道。

    车夫听他这么说,吓得不敢答话,只管扬鞭催马,朝西阳山赶去。到了山脚下,时间已是正午,车夫卸了瓮,便调头回刘婆去了。尚简瞅瞅四海,见他形容憔悴,神色萎靡,便道:“哥哥,你在此处守着,我上山去喊人帮忙。”

    尚简去得快,来得也快,不到两个时辰,便带着六七个青年下山来了。他们带来几套绳兜,将盛放骸骨的两个瓦瓮兜住、系紧。尚简从兜里掏出两快米饼,又掏出一节竹筒,递给四海道:“哥哥,用这竹筒装那白蛾子,你看可行?”

    四海抬头瞅瞅尚简,没想到这孩子已变得如此细心,完全是个大人了。四海点点头,接过竹筒,将那只白蛾从瓦瓮里拿出来,放进竹筒中。

    几名青年抬着两个瓦瓮上山,四海则怀揣竹筒,空手跟在后面。由于山路太陡,瓦瓮又不能碰撞,他们一路行得很慢,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四海有恙在身,又攀了这么高的山,此时已是筋疲力尽,病情陡地加重了。他强撑着洗了澡,又勉强喝了两口稀饭,便进屋躺下了。殷氏见四海不大对劲,便问怎么回事,尚简只说哥哥旅途太过劳累,又闪了汗,怕是染了风寒。他怕母亲担心,未敢提起哥哥吐血的事。

    尚简不等母亲吩咐,便出门去请唐忠。唐忠来后,问了问病情,又把了把脉,说是重伤风,让尚简随他去医馆拿几副药,煎给四海服用。

    殷氏只道四海服了药,伤风便会渐渐好了,谁知他的病却越来越重,浑身烧得滚烫,口中不断地说胡话,到次日晌午,已渐呈昏迷状。

    四海感觉迷迷糊糊,浑浑噩噩,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睁开眼,屋内已经掌了灯。他一扭头,见慧中坐在床前,侧着脸,抿嘴微笑,依然是那般娇媚可亲。四海不知是真是幻,怕她又飞了,伸手一把拽住,紧紧搂在怀里。他狂乱地亲吻着慧中,眼含热泪道:“慧中,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求你不要离开我,哪怕是到阴间,也要带我一起去,莫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慧中也不答话,任他万般亲吻抚弄。这一夜,四海与她行云播雨,**蚀骨,直到缠绵得累了,才又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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