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避雷针的自我修养》 第十五章 夕

    手脚并用，毕铮往那湖中挣扎着爬去，不多时便钻入水中消失不见，仅余岸边一道泥印。

    此时已非深夜，但湖水依旧冰冷。毕铮沉入水中却感到舒适无比，湖水稀释了沾附在表皮的腐液，大大减轻了浑身刺痛，而水中的宁静也让他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脑中纷繁复杂的思绪也得以一一沉淀。

    大蛇、怪物、巨雷甚至母鼬妖又如何？即便再次落荒而逃又能怎样？难道一世逃窜？

    难得遇见一个愿意接纳自己这个倒霉蛋的人，难得有这样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女子，我毕三少又怎能弃她而去？

    毕铮心意已决便不再慌乱，轻重权衡后哪还有什么顾虑畏惧，再听那透过水面传入耳中的雷声也只觉得不过如此。

    回去！

    毕三少放松身体慢慢浮出水面，轻摇手足站直身体，缓缓挪到岸边。也不知是不是心中多了股力量支撑，此刻他已可站立行走。

    天雷仍在肆虐，惨呼也已极为嘶哑，但毕铮抱了必死之心仍镇定非常。他最后深吸一口气，慢慢朝雷暴之心走去，先踱再走由跑至奔，即便那天雷袭身也只是稍稍减缓其脚步，无法令其倒下或是停止。

    “夕，我来了。”

    惨呼正发自方才他看见的妖怪，此时它那似人的四肢已经退去，变得粗大雄健满布鳞甲利抓森然，惨呼之声也已细不可闻。

    毕铮见此情景似乎也并不太感意外，这段时间他所见怪事太多，不论如何，只要与夕有关的，他便决心保护，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巨雷轮番在两人身上砸落，毕铮也不靠近那浑身鳞甲似蛇似蜥的怪物，只是在离它五丈之处盘膝坐地，同时双掌合拢剑一般直指天空。他本能地觉察，只要自己能多分担一些天雷，那怪物便会少受一分痛苦。

    果然，毕铮这样的举动竟真的引来更多更强的天雷，一时之间，方圆里许的惊雷倒有大半打在他身上。

    “啊——”，毕铮强撑良久，终于忍不住也惨呼起来，他意识完全模糊，只觉得世间仅余无边苦痛。惨呼片刻，终于浑身一软，晕死过去。

    ……

    秋风轻拂，水波不兴，毕铮睁眼时只觉得浑身酸麻头痛欲裂，而双臂更是完全没有知觉。但他还是笑了，因为夕就在他面前。

    秋水伊人当指此情此景。

    夕却没有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跪坐在离他三尺之外。她此刻长发披身肌肤如玉，而躺倒的毕铮则浑身焦黑皮开肉绽。

    “夕”，毕铮口中含混不清。

    “想不到你居然还能醒来。”

    “你没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了？”，夕打断毕铮的问候。

    毕铮摇头，“你也不用告诉我，你是什么都没关系。”

    夕冷冷一笑，身子一歪就地一滚，只见她那娇俏动人的身躯转眼便化为一只趴伏于地近丈大小的怪兽，蛇头鳄身鳞甲森然，赫然吐出条分岔的舌头更是超过身长，那模样和方才天雷下的怪物几乎一致，只是鳞甲的颜色却是淡青。

    “我不管你是蛇，还是……四脚蛇”，毕铮顿了顿道，“在我眼里，你只是夕。”

    怪兽一摇巨尾翻身而起，又变回楚楚动人的夕跪坐于地，冷冷看着毕铮。

    毕铮也望着她双眼，奇怪的是，每当夕**他便会心猿意马眼无焦点，而现在却心无旁骛完全无视她双眼之外的部位。

    “好，很好。你既然什么都不懂，我就来给你上这第一课”，夕稍稍坐直身体，“那赤雷蝮的毒囊其实于我无用，我让你入它腹内，只是想将你困住。”

    想起蛇腹内的痛楚，毕铮不由微微皱眉。

    “而将你困住的目的，就是要让你替我分担那天劫之雷。”

    “天劫……之雷”，毕铮喃喃重复道，“不是母鼬妖吗？”

    夕微微摇头，“看来我不是第一个利用你渡劫的人了。没有什么妖能放出那样的天雷，只有修仙的妖或人每每修为大进之时才会天降劫数，一来惩罚我们太过逆天，二来也算是种考验。渡劫不成，我们修仙之路到此为止，肉身湮灭魂飞魄散；渡劫成功，就能提高一层境界，离天道更近一步。”

    毕铮痛苦地闭了闭眼，原来以往两次都是天劫而非什么母鼬妖看上自己，他毕三少不但稀里糊涂被人当了工具，还白白搭上了亲人和乡邻。

    “你一开始就设计要利用我了吗？”，毕铮心有不甘，暗暗期望除了利用，两人之间还有些别的东西。

    “一开始？你是说青钢蟒那次？那次我是真的被困。”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毕铮有些急促道。

    夕看看他表情，突然明白了他这么问的含义，“就是那晚在湖中解毒之时，我的……我们妖类都有一些天生强悍的感官，而我最敏感的则是舌头。就在那时候，我察觉到你与普通人的不同，或许可用于渡劫。别问我为什么，我解释不清，相信之前找过你的妖也是类似的情形。”

    毕铮有些气馁，这么说岂不就是一开始就拿自己当了器物。

    “你既然只是要利用我，又为何要把我留在身边那么久，还让我帮你猎蛇取宝？”

    “是你自己要留下的，忘了么？至于猎蛇，其实更多的是在帮你。大多数猎来的蛇宝都用来改造你的体质了，否则我真担心你撑不过一时半刻，起不了什么作用。你看看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超越普通人太多了？无论体力耐力意志还是追捕逃脱伺机洞察的能力都已今非昔比，现在的你不但百毒不侵水火不惧，自愈能力更是连我都要叹服，若将你放回凡人世界，你几乎已可算是人中翘楚地上散仙了。说句难听的，那赤雷蝮我杀之不难，却也绝没有勇气在它腹内呆上一顿饭的功夫！”

    “我……我要这些能力做什么”，毕铮知道她所言不假，却仍心有不甘，“你只是在加固自己手中的器具而已。”

    “不错，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夕淡然一笑，“你对我来说只是器具，而且是用过的器具。”

    毕铮面现怒容，怎会听不出她言下之意，“你就不想将我留在身边，等待下次渡劫？毕竟我这么好骗，你只要稍稍对我好一点，我就会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不是吗！”

    飞身扑那月盲蛇，自投罗网喂那赤雷蝮，甚至逃离险境之后又主动回身替她挡雷，赴汤蹈火这话毫不为过。

    “你我的差距何止云泥，渡劫之后你对我而言就是个拖累”，夕淡然道，“而且修仙之路渺然，我未必有机会修炼到下一次渡劫。你对我虽然不错，回身替我挡劫也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必须不断舍去旧物追求天道。”

    毕铮长叹口气，转头望天。

    “奉劝你一句，往后对人对事多留个心眼，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别把生死寄于人手，也别总想着为人肝脑涂地了”，夕望了毕铮片刻，“还有，更别再以为自己多么英俊潇洒哪个姑娘见了都会动心，在妖眼中你不是猎物就是器物，不会有人对你真正动情的，即便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也是虚与委蛇。这一次，这词儿我用对了吧？”

    毕铮咬牙，望天不语。

    “好了，我要走了。你体质独特，今后还会遇见不少灾祸，要处处小心”，夕缓缓起身，“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如何藏物吗？就是因为这个蛇皮口袋，它具备些空间变换的能力，我把它留给你，其中还有些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不送。”

    夕转身背对毕铮，“我早已结丹，所具备的能力所接触到的天地都是你无法想象的，世间之大，在你短短几十年的生命里咱俩也必定不会再遇见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夕迈开脚步袅袅而行朝林中走去。

    毕铮转过头，看她远去，眼角有泪珠滑落。朦胧之中，夕阳照在她光洁的后背腰臀上，反射出动人的余晖。

    “你想看的话就看好了”，这是毕铮听到她最后的话音。

    他看不见的是，背朝自己的美人双目也有泪光盈盈；他听不见的是，夕口中轻声低语：“你是唯一真正让我笑也让我哭过的人，只是，我要去的地方真的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