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樵夫闻言,不禁跪地拜倒,哽咽道:“徒弟遵命,请两位师傅善加珍重,颐养天年。徒弟我速去速回。”
郑云叟哈哈一乐,笑道:“不要哭哭啼啼的,聚散本常事,离合莫悲喜。徒儿,唱一曲《百年歌》,就当自己给自己送行吧。”
“是。”那樵夫站起身来,挺胸收腹,有含胸沉丹田,吐气开声唱道:
“一十时。颜如蕣华晔有晖。体如飘风行如飞。娈彼孺子相追随。终朝出游薄暮归。六情逸豫心无违。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二十时。肤体彩泽人理成。美目淑貌灼有荣。被服冠带丽且清。光车骏马游都城。高谈雅步何盈盈。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七十时。精爽颇损膂力愆。清水明镜不欲观。临乐对酒转无欢。揽形修发独长叹。
八十时。明已损目聪去耳。前言往行不复纪。辞官致禄归桑梓。安车驷马入旧里。乐事告终忧事始”(1)
在悠扬婉转的歌声中,黄广武等人和那樵夫走下华山,回到去长安的官道上。黄广武牵过一匹马,说樵夫说道:“仙童可会骑马?不知仙童高姓大名,还请告知,也好称呼。”
那樵夫淡然道:“我姓罗,名简,字化之。师傅说,大而化之,简而化之。使者日后就称我化之,就行了。”
黄广武拱手道:“好的,化之兄。请问你用什么兵器?这一路上,多半会碰到胡人贼寇,有兵器在身比较好。”
那樵夫摸摸腰间短斧,回答道:“就请使者给我一把三尺剑吧。修道之人,也就习惯用这。”
黄广武点点头,说道:“一会我就命人送把好剑给化之兄。你以后称呼我广武就好了,不用叫我使者什么的,生分了。”
那樵夫闻言,点点头,便不再说话。黄广武见状,便集合队伍,继续向西北进发。
从华山往西,就正式进入八百里秦川,渭河涛涛,在巍巍秦岭的注视下从北面流过,东西横贯关中平原,长安就在渭河南岸、终南山北方,秦岭中伸出的七条支流,在长安附近汇入渭河,形成“八水绕长安”的诗画美景。
过了长安往西,是西北的泾河汇入渭河,泾河的上游,是南北走向的陇山。陇山的北段,又称为“鹿盘山”、“六盘山”,山势不如南段的大陇山险峻,所以有一条从西北进入河西的要道,要道上有一处著名的关口:萧关。萧关位于甘肃固原,汉代称高平,唐朝时在原州附近。沿着固原往北走,有一条河流,叫清水河,最终在宁夏中卫汇入黄河。
据现有史书记载,西周讨伐戎人,就打到“大原”,也就是固原,还在“大原”普查人口以征兵征粮,甚至“烽火戏诸侯”的女主角褒姒,据说也是在清水河畔长大的。
但是,唐朝中后期时,通往灵州(今宁夏吴忠市)的路,最近也最常走的,反而是固原以东、泾州以北、环县为始的“环灵大道”。这是因为一,这条路最近,到灵州只有六百里左右,而固原那条线,到达黄河后,还得转弯向东北走二百里,才到灵州;二、唐朝安史之乱后,被吐蕃攻陷河西、陇西,固原那条路线就一直掌握不牢,现在更是被党项人占据。
不过,这条“环灵大道”有个坏处,就是不像清水河畔那样水草丰富,是过往行人牲畜容易缺水缺草的地方。由于六盘山脉在西面截住大部分雨水,子午岭在东面隔绝道路,而北面除了黄河附近,都是大沙漠,所以这里的山地丘陵树木稀少,河流也是季节河流,只有在夏季雨水多的时候,才有绿绿生意,而缺雨的秋冬春季,经常沙尘蒙蒙,沙碛茫茫,被人称作“五百里旱海”。特别是东西横贯的青冈岭,正阻挡在“环灵大道”上,地势险要,数十里看不见河水。
后唐长兴二年(931年),河西甘州回鹘仁美可汗的朝贡使团,被党项劫掠。第二年(932年),后唐明宗李嗣源派遣静难节度使药彦稠、康福率领步骑七千讨党项,打通道路。但是,不到十年,灵州朔方节度使张希崇病死,党项又卷土重来,大举劫掠。天福四年(939年),后晋皇帝石敬塘命令,原滑州节度使冯晖接任灵州节度使,即朔方节度使(唐朝朔方节度使的府邸在灵州,故而两种称呼后来并行)。
现在,黄广武一行人,就离开泾州,沿着泾河的一条支流马莲河,向北行进。在路上,朱成德高笑道:“一路行来,泾州彰义节度使王周的名声很好啊,他废除了原节度使张彦泽的二十六件不法事,并上表弹劾张彦泽,泾州百姓都拍手称快。”
黄广武回答道:“可是,皇帝注定是不会真的惩罚张彦泽的。张彦泽是世代将门老人,而且是经历了后唐庄宗、明宗的人,又参与了讨伐范延光的战事,对后晋功勋卓著,皇帝怎么会要他的命?”
李大福还补充道:“听说他还是我们突厥人,嘿嘿,一双huáng sè的眼睛,同慕雨一样,像秃鹰一样,锐利凶狠,只是这几代迁居到太原了,和我关系太远。”
苏慕雨闻言,不依道:“李大福,我怎么锐利凶狠了,你为什么骂我?讨打!”
李大福忙作势避开道:“弟妹饶命,记住你们波斯火祆教的训言,善言,善行,不要打人。”
“哈哈哈哈。”众人欢笑起来。
朱成德感叹道:“还是我们汉人讲道理重和睦啊,你看,新任的泾州节度使王周是魏州人,灵州节度使冯晖,也是魏州人,都是原来魏博镇的汉人,就是比那些代北胡人懂得和睦相处、宽厚待人。那些个胡人,乱shā rén不说,还酗酒胡闹,根本治理不了州郡。”
李大福反对道:“朱成德,你小子,我觉得我爷爷讨厌你爷爷,是有道理的,你们是一路货色,总是时不时瞧不起我们胡人!”
(1)《百年歌》,魏晋时乐府诗体,作者: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