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
夏天,烈日炎炎,空中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点风,一切花草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的站在那里。
“呼~”
寂静的山林中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年正一脸坚毅的前行着,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可他犹若未觉,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豆大的汗珠簌簌而下,他不时拿起背在身上的葫芦喝水,可不喝还好,一喝肚子就“咕噜噜”的叫起来,饥饿感更甚。
天色未亮他就出了家门,一路而来也有不少野果可以果腹,可他却倔强的视若未见。
想起药铺里伙计、郎中的白眼和家里昏迷不醒的弟弟,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扑通~”
许是太着急了,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路,猝不及防下摔了个结结实实,幸好这里的山势平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这样,也滚了三圈才强行止住了身势,阵阵疼痛袭来,可他顾不得这些,双手第一时间往身下摸索,当摸到水葫芦的瞬间才松了一口气,仿佛那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翻过身来坐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拿起水葫芦仔细观察起来,不肯放弃每一个角落,最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慢慢婆娑着水葫芦,眼神微微一黯,这是父亲亲手交给他的。
他,叫季云。家就住在这苍源山下,世世代代以采药为生,他的父亲也不例外,可却因一次意外终年瘫痪在床,从此郁郁寡欢。
这个水葫芦是他父亲每天采药必带的,可好巧不巧的是出事的那一天居然被遗忘在家中,对于有些迷信的山里人来说此事大有蹊跷。
当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水葫芦的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一份xìng yùn,更是一份责任。
顾不得身上的尘土和疼痛,季云又出发了。
从远处看去,苍源山何止千丈,而季云现在的位置已隐隐接近顶端,不难想象如此炎炎夏日一个只有舞勺之年的少年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看着不远处的石洞,季云面露复杂之色,有些踌躇,最后还是忍不住迈了进去。
洞门前有一个简易的木门,是用树木枝条做的,有新有旧,看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修缮一番。
季云轻轻打开木门,随手点燃了放在门后的火把,慢慢的走了进去,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一个约莫三十平方的石室出现在眼前,一桌一椅一床,桌上有一截蜡烛,还有一把刻刀和木头,木头已隐隐有了人的轮廓。
看着熟悉的一切,季云唏嘘不已,这里带给了他太多的往事,可以说是他第二个家。
可自从父亲出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这是他们家采药的歇脚之地,按照惯例,如果要在山顶采药,一定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一早才可采药。
季云匆匆离去,他没有时间去回忆和感伤,更没有时间去顾虑安全,弟弟危在旦夕,他必须争分夺秒。
苍源山上凌绝峰,凌绝峰下四不同。
苍源山顶有一凌绝峰,异常陡峭,仿若刀切一般,但四面却各不相同,南面的岩石是一条条的,好似流动的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西面的岩石却是一粒粒的,密密麻麻数不清,看见它仿佛看见了无垠的荒漠……
每一面都泾渭分明,互不影响。
看到此行的目的的凌绝峰已近在咫尺,季云也难免紧张起来。
关于凌绝峰,有太多的传说,不过有一条说的煞有其事,是村里的老人一代代传下来的:以前的苍源山顶本无峰,可却有一天毫无征兆的突兀降临,吸引了无数人慕名而来,直到后来发现并无出奇后,才渐渐被人遗忘。
看着绑在岩石上的陈旧绳索,季云毫不犹豫的将另一侧绑在身上,朝凌绝峰而去。
东面,多孔洞,远远看去如同是人的脸上长满了麻子。
季云一路而来根本没有休息,此刻更是感觉头昏沉沉的,脸色隐隐有几分苍白,脚上更是如灌了铅一般疲惫不堪,拿起水葫芦想喝口水却发现水已在不知不觉间喝没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凌绝峰。
每一步季云都很小心,如今已到了关键时刻他不能失败。
沿着东面的孔洞攀爬而上,渐渐的开始偏移,朝东北方向移动。
在东面与北面的交界处,季云伸出头去,终于看见了此行的目标银灵花,他就在头顶上方十米处。
忍住心中的激动,他小心翼翼的朝上移动着。
一步,二步,三步……十步……
季云伸出了左手,接触到了北面的石壁,入手微凉,在这炎炎夏日里实属罕见,让他忍不住精神一振。
说来也奇怪,凌绝峰四面石壁只有这北面生长着植物,就连面向太阳的南面都寸草不生。
当身体完全接触到北面石壁的时候,季云甚至有种进入秋天的感觉,异常凉爽。
顾不得惊疑,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随风摇曳的银灵花。
刚才离得远根本看不清楚,现在已经一览无余。
“居然是上百年的老药。”季云惊呼出声,这下弟弟一定有救了。
眼前的这株银灵花,有四叶三花两茎一果,明显是生长了百年的老药。
四片银白色的硕大叶片上结出了三朵淡白色的花,两根银白色的花茎则簇拥在叶片中间,而其中一根花茎上则结出了一个杏仁大小的雪白色果实。
轻轻将银灵花拔出,慢慢的放入怀中贴身收好。
时间一分分过去,季云不曾移动,心绪难平,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眼角也微微湿润,这一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双眼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的百年药草可不止这一株,一个念头悄然萌生。
这些药草放外界任何一株都不止百两,就算只能采一株,也足够他们家两年所需了。
可季云不知道,就在他思索间心神已经松懈,脚下一滑,身体已不受控制的跌落下去。
呼啸之声不绝于耳,震的耳膜生疼。
季云大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一推,双脚一蹬,身体立马脱离的石壁,顾不得其它,首先看了一眼胸前的衣衫,那里面有他最重要的东西。
还好,只是略有磨损。
“不对。”季云意识到了异常,按理说他早该被绳索挂住了,可此刻居然还在往下坠落。
双手摸索着,眼睛也同时看上去,可瞬间季云便骇然失色,亡魂丧胆。
“怎么会,我明明捆在身上的,怎么没了,难道我就这么死了。”
凌绝峰的北面乃是万丈悬崖,季云自从爬到北面,就一直没敢往下看,可没想到此刻居然要以身实践了。
“不行,我不能死,我死了,弟弟怎么办,母亲怎么办,父亲怎么办,我现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想到这里,季云的求生**瞬间爆发,双手和双脚仿佛游泳般疯狂舞动起来。
抓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可惜下坠的的力道太大了,根本抓不稳。
抓到了一颗垂直与山峰生长的小树,也被连根拔起。
虽然如此,但季云下坠的力道却得到了缓冲。
最后也不知到底抓到过多少东西,终于停止下来。
阵阵刺痛从手掌传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手臂,特别是最后一次,更是雪上加霜。
居然是长满利刺的山枣树,可季云却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笑了起来。
长长吁了一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现在的安全只是暂时的。
只是本就疲惫不堪的他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感觉头昏脑胀,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
季云心里一惊,看着眼前约莫手臂粗细的山枣树,嘴巴一张,一口咬下了几颗青色的山枣,酸涩的滋味瞬间让精神一振。
趁着这时候,季云不再犹豫,顺着枝干小心翼翼的移动着,生怕一不下心这山枣树也被连根拔起。
当触摸到石壁的那一刻,季云才稍感安心,手脚并用的朝一侧爬去,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血手印。
“终于安全了。”季云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刚才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了。
眼皮越发沉重,渐渐耷拉下来,他太累了。
“不行,弟弟还在等我,现在我还不能睡。”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季云瞬间睁开了双眼,拖着无力的身体渐行渐远。
也幸得这一落让他省去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不然就算他有再顽强的意志也终抵不过已透支的身体。
季云每一步落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走的太慢了,即便有心想快也根本快不起来。
转眼已到深夜,寂静的山林里落针可闻,沉重的脚步声成了唯一的节奏。
虽然步伐变了,模样变了,衣衫也变了,但唯一不变的是那坚定的眼神。
“季云……”“小云子……”
一道道模糊的声音传来,季云晃了晃脑袋,还以为是错觉,可声音却越发清晰,有村里长辈的,也有发小的,他开心的笑了,笑的是那么灿烂。
“我在这。”季云张开了干裂的嘴唇,嘶哑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