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下午时分,古镇安远驿的大街上已无多少行人。虽然阳光普照,却也显得冷清。我从公共qì chē上下来,就朝永丰商店的巷道里望。去村上载客的车常常停在这里,前几年是三码子,这二年换成小型面包车了。
回到家,三弟家大门上贴着他自己撰写的春联,大门的两扇门上贴着秦琼和敬德两员武将,进了院子,只见各个屋门前都贴了长短不等,内容不同的对联,门帘钱子在廊下横梁上随风飘扬。一家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吃喝。我那老姐夫也在其中,满头飘白,外甥女抱着八个月大的婴儿正在喂奶。
母亲不断地问长问短,她从未把自己当做一个老人,而是像一个忠实的仆人。二弟媳说:“强强(二弟之子)的奶奶虽然老了,却上了电视哩。冬天里我从电视上看到,县上的领导带着一帮子人进了你家,给奶奶一千块钱,奶奶还一个劲地道谢哩”。三弟说:“那是县上给盖了塑料大棚的发的补助,那天只有阿奶一人在家,谁知却上了电视。”二弟媳说:“你们的房子很好,就是奶奶那个围裙太破了。”三弟说:可能电视台要的就是这效果。
弟弟给大家斟上奶茶,盘里放上大酒盅给大伙敬酒。看到母亲在忙着烧茶倒水,我叫母亲也到炕上来坐下说话,母亲摇头,表示还很忙。三弟道:“阿奶就是这样,操不完的心,自打夏天姐姐去世后,常念叨姐夫吃不上饭。还经常帮潜山(外甥)两口子做饭、煨炕。”话音刚落,只见外甥女头往下一沉,叭达叭达直掉眼泪,接着发出低沉的哭泣声。大伙放下筷子,面上显得很不自在。
夜间,晚餐已毕,饮酒取乐。三弟对母亲说;“阿奶,小静子(三弟长女)的三外奶奶请你去她家哩。”母亲道:“你大哥二哥还有姐夫在呢,我不去。”我们劝说,人家真诚相邀,你就去吧。原来,三弟媳的娘家,她三婶家,她四叔四婶家,加上三弟共四家,从年三十开始至初三进行团拜聚餐huó dòng,每家一晚上,初二这天是她三婶做东。三弟媳给母亲装了两张十元面值的钞票,交代:给她母亲的重孙子和三婶的孙子压岁钱。接着,三弟媳带着两个女儿和母亲一同前往赴宴。三弟陪我等继续喝酒。
正月初三早晨八点,听到一阵diàn huà铃声,三弟媳说:贵俊(堂弟)已到了打柴沟。我马上起来,因弟兄们说好今天一早去上坟。约半个多小时后,贵俊带着儿子从县城华藏寺赶来。稍事休息,我,二弟一家,贵俊和他儿子,三弟的两个女儿,带上烧纸和供品,踏着积雪向坟地出发,三弟在晚上喝多了,还在呼呼大睡。这天的天气好,阳光灿烂,没有一丝风,雪地发出五彩的光芒。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去祭奠祖先,大家心情十分好,一路有说有笑。交谈得知,贵俊当初在县城买的房子,和在市区买的房,现在都有大幅升值。三弟两年前在村子里买的砖瓦房也大涨。
上坟回来不久,天气大变。原来晴朗的天空忽然间冷风呼啸,飘起鹅毛大雪。出门方便回来时已浑身打颤,母亲将炉火捅旺,又打开了电暖气。下午,贵俊弟搭便车回了县城,我和二弟一家被姐夫请去,他家的炕很烫,坐在炕上,我想起姐姐在世时的一些情景,不由伤感。
大年初四一早,二弟提议到一山之隔的外甥女家去转转。于是和二弟,还有姐夫、小静子等人沿着废弃的铁路,钻过一段几百米长的火车隧道,去了山那边的外甥女家。这个隧道是1954年所建,既高又深,里面潮湿阴森,若非大白天仗着人多,单个是不敢进去的。
外甥女家是在一个叫东沟的小山村里,房子盖在山坡上,对面又是一面阴坡,地域较狭。院子不大,房屋有六七间。外甥女的公公早已去世,婆婆还在。
外甥女婿两口子将我们当最重要的客人对待,为等着我们来做了许多准备。还叫来了他的四叔做陪,这个人有五十八、九,戴了个大礼帽,精神抖擞,看不出是到了这个岁数。因是姐夫的四亲家,我也以此相称。
四亲家能说会道,甜言蜜语。我想即使是专业媒婆也没有这般会奉承。“我在院子里去给马填料,老远就看见山头上几个人下来,就知道来贵客了,原来是外爷和舅爷们,欢迎欢迎”。这个外爷舅爷的当是按外甥女的孩子来叫的。
四亲家对姐夫说:“亲家,现如今咱种地的人不吃亏啊,上头不但不收费,而且给补贴。皇上爷爷太好了!”
“如今上头给农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汉给低保,亲家,你可以拿到了,我和老婆子也快了,嗨!皇上爷爷太好了。”
“亲家,还有好消息哩,对于像你这样的老退伍军人还有优待政策,你等着拿钱就是了。”的确,姐夫是1969年入伍,1980年退伍,是名副其实的老军人了。
“还有更好的事情哩。我打听到对于残疾军人优待更多,你去办个残疾证就行了。”姐夫说:“我没有残疾,也没有残疾军人证,怎么能享受补贴。”四亲家诡秘一笑:“呵呵,事在人为嘛。”
四亲家又说:“医院对大病有补助,亲家,你把所有看过病的fā piào统统保管好,到时候都能换成钱哩。嗨!皇上爷爷太好了。”
四亲家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林场工作,为此,四亲家常常到县城里去,加之为人活络,见面熟,认识了不少政府部门的人,打探到不少消息。尤其是党和政府对于农村的政策,上面还未传达到村上,他已经知道了。
从四亲家口中得知,近年来由于政府鼓励农业生产,种地的人多了起来,农产品价格上扬,农机也不断涨价。姐夫三年前用六千元买的四轮拖拉机,如今价格翻番。
四亲家讲起他的在林场工作的儿子,更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过,这个四亲家讲时下政策有一套,但在酒场上的做法不可称道。划拳不出拳,只是将拳头在空中乱舞,等你出拳后,他才补上指头,喊出声来。四亲家用此拳法一对三还绰绰有余,真让人笑得肚子痛。大家明知违规,也权当是取乐。听说,四亲家的二哥,即外甥女的公公就是这般能说会道,让人受听。怪不得如花似玉的外甥女被哄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这一家人也真够热情的。我等返回时,他们送了一程又一程,眼看要翻过山坡,才将他们拦了回去。
返回时再未沿着铁路走隧道,而是踏着积雪,翻越了乌鞘岭上的两道山梁,这里有山间小道,有积着雪长着茬的麦地。初春的乌鞘岭阳光明媚,空气洁净。我想只要在那个干躁的阳坡躺下来,一定会进入梦乡。
大年初五一大早,我告别了母亲和兄弟们,带着对虎年春天里家乡的美好印象,返回我工作和生活的这个地方。
2010-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