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河西走廊遇到了多年未逢的连阴雨天气,我居住的小城一时大雨滂沱,洪流遍地,滚滚波涛沿缓坡的街道顺势而下。这次阴雨有傍晚和清晨一定要下的特点,时逢建党90年广场文化艺术节,每晚我有出来溜弯看节目的爱好,也被迫取消。看着街上打着伞,以奇异的姿态走路的人们,使我想起了美国diàn yǐng《雨中曲》:一名男子打伞在雨中街上行走,一边走一边跳起了欢快的舞蹈,皮鞋踢踏起各式各样的水花,幽默诙谐,那姿势、做派挥洒自如,充满信心,给观众以快乐。
河西是不会有雨季的,七月份连着下几天雨也实属罕见,当然,在沙漠边缘气温炎热时下场透雨,对于地处戈壁的小城居民来说求之不得,对于在乡村的人来说也求之不得。农作物的生长正需要大量的雨水啊。
下雨的记忆有很多,小时候,生产队的社员每到下雨就在屋子里凑堆子,男人打牌,聊天,甚至喝点酒。女人纳鞋底子、喧谎儿。家乡西边七、八里地有一座顶子尖尖的山,当地人称尖山,有谚云:尖山戴帽,干活的睡觉。这是说,过去雇工为东家干活,大约也盼着有个下雨的天气就不用干了。解放后实行了农业合作化、大跃进、人民公社,社员是为集体干活,受党教育多年,是不该有旧社会的那种想法。但是,有许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在盼,下雨好自在的。天下雨,庄稼长,是好事情。想让老天多下还是不下雨,最矛盾最纠结的大约是我的母亲了,多数情况下她是盼着不要下雨的,为何?有个缘故。
父亲在外工作,农业社的活,家里的活,侍候几个孩子的事都是我母亲她一人的了。下雨了就少一天的工,少一天的工就少一天的工分,少了工分年底决算了就可能欠生产队的,这是她不愿意的。有时欠了队里的,父亲回来拿工资给还上那是自然,但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不愿意看到这种现象。母亲怕下雨的第二个原因是,她爱做些泥活,刚砌了墙,抹了泥,一阵雨来把墙泡塌了。过去家里一直烧煤块,煤块干后在墙根垒起来,那时我家的屋檐深不过二尺,又没有院子,杂物都没有遮蔽风雨的地方。煤块是最经不起雨淋的,一经雨淋马上垮塌,变成一堆煤屑。一些添坑洞的草末畜粪等也是不能淋的。晚上下起雨来,母亲就会将家里能找到的所有防雨的东西全搜出来,有门帘啊,麻袋啊,牛毛口袋等,盖到煤块垒子上,盖到添坑洞的草末上。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叹息,彻夜不眠,直到雨停为止。有时直听到轰隆一声,她披衣出去看上一眼,无可奈何地才去睡。
高中刚毕业那年夏天,一时没事干,就为生产队做一些杂活。那年进入秋季后阴雨绵绵,每天都听得雨打着屋顶沙沙响,好似一种亲切感,没事了钻进被窝,拿上一本《唐诗三百首》看起来,刚好看到了那首《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原来这是李商隐身居遥远的异乡巴蜀写给在长安的妻子的诗,但那时我一个学生娃儿也能感受到这诗写的很美,从此也记住了巴山夜雨。后来过了一年多上大学时果然看到有部diàn yǐng就叫《巴山夜雨》,这是后话。当时躺在自家的被窝里还有个想法,是庆幸老天照顾我,给我这个不会干活的回乡书生放假了,瞌睡遇枕头。但是一连好几天的阴雨,也渐渐地让人郁闷,盼着天再晴起来。天也果然晴了,但又有个新的问题摆在面前,那时村上没有一间砖瓦房,阴雨使得村上大部分人家的屋子漏了,我只好给自家和亲戚家的房子顶上抹房泥,抹完了住户家的房泥,又给公家房子上房泥,有大队、卫生所、生产队仓库等等,而后又到了几里外的牲畜圈上抹泥。我才知道,上天在给我片刻的清静之后,又在考验我。
通过那年的一场阴雨,我懂得了,雨不下不行,下多了也不行。一个凉爽的日子,听到一位少年和一位年长的乡亲在说话。少年感叹,要是每天这样凉爽多好啊。年长者马上说:要是每天这样凉,庄稼怎么成熟啊?所处环境不同,身份不同,说出的话也多么不一样。要是真切的设身处地为大众着想,就不会为自己的私利而说出让大家伤心的话。
常怀报国之志,常怀忧民之心,是每个人应当具备的。
2011-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