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闹钟令李雪瑶生出一种亲切感，比起繁花缭绕的都市，平淡的生活反而适合她。</p>
如她所愿，昨晚的经历恐怕一辈子难忘，不过和期许的不一样，以另一种方式。</p>
打开灯，一新熟睡的模样呈现眼前，他趴在床沿，身上盖着薄凉被，脸色似乎比之前白了些。</p>
李雪瑶轻轻推了推一新，忽然脸色骤变。</p>
“一新……”</p>
李雪瑶连喊好几声，他终于有了反应。</p>
“怎么了？”</p>
“你……你的身体……”</p>
“我的身体？”一新奇怪的盯着她。</p>
“好冷……”</p>
一新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虚弱感。</p>
“天气越来越糟糕。”</p>
他的举止又与平常无异，李雪瑶安心不少，可仍有余悸，虽说冬天越来越近，不至于连基本温度都无法保持，他的身体仿佛没有一丝温度冰凉沁手。</p>
“你是不是生病了？”</p>
李雪瑶担心他着了凉，一新却弹开了她的手。</p>
“没事，相信我。”</p>
“你的脚……尺码多少？”</p>
“打算给我买鞋吗？”一新浅笑着说</p>
“快告诉我。”</p>
“不用啦！你几时见我穿过鞋。” </p>
“别客气，虽然我还在念书，也有工作，买双鞋不成问题。”</p>
“真的不必……”</p>
“就当作朋友间送的礼物。”</p>
李雪瑶着急起来，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此般不依不饶简直跟姗姗逼她看医生如出一辙。</p>
“四三。”</p>
李雪瑶记下号码，一如既往地拾掇起来。</p>
“对了，白天你吃什么？”临行前李雪瑶又问道。</p>
“我自由办法，快去吧！”</p>
家中冷灶清锅无盐无米，李雪瑶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吃，她从柜子取出一张五十元人民币递给杨一新。</p>
“想吃什么自己去买，顺着我回来那条柏油路一直往前有很多商店。</p>
收下钱目送李雪瑶出门，一新的表情十分沉重。</p>
被树林覆盖的西山的另一边，太阳已经升起。</p>
一新朝远方注视着，他深呼吸一口气，挽起了袖子，白纸般的肌肤辨不出血管的迹象。</p>
一新走进里屋，取出放在床下的油纸伞，轻轻抚摸着伞面——说不定那天，李雪瑶回家再也见不到他了。</p>
坐在教室中，李雪瑶的心情很复杂。</p>
不知道郑学怎么样了，倒不是对他念念不忘，只是他为何无故昏倒？细想想颇有些蹊跷，郑家家大财大，倘若他出什么事，李雪瑶必定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若他安好，同一学校难免照面，假如他为此怀恨在心，必然不会让李雪瑶好过，无论那种结果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p>
“哟姗姗，你在等我吗？”男子一脸笑呵呵。</p>
郭姗怒瞪一眼。</p>
“瞧你的样子，别生气，我走我走……”</p>
奇怪——王辉灿嘀咕着，哪件事好像对她没受多大影响。</p>
“瑶瑶。”</p>
见李雪瑶慢条斯理走下楼，郭姗朝她挥挥手。</p>
李雪瑶回以微笑，一派轻松舒畅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忧心忡忡。</p>
与郭姗相处这些年，李雪瑶十分清楚她的为人，如果不能掩饰的足够好，姗姗一定会死缠不休追问到底。</p>
显然李雪瑶掩饰的很成功，郭姗丝毫没有察觉。</p>
两人排队打好饭菜，和往常一样找了处相对清静的角落坐下。</p>
“瑶瑶，你是不是没休息好？”</p>
“嗯？”</p>
“我看你最近几天脸色不大好。”</p>
“大概前两天感冒没恢复完全。”</p>
“你呀！”</p>
姗姗放下手里的饭勺，表情认真的说：“撑不了别勉强，又是学习，又是上班，谁受得了，长久拖下去不是办法，干脆请两天假等好彻底了再说。”</p>
“再坚持半学期就行了。”</p>
李雪瑶态度果断</p>
郭姗只得叹气，父母曾有意给与李雪瑶帮助，被她婉言谢绝，靠自身一步步熬到现在，姗姗打心底里佩服李雪瑶那份勇气和毅力，可是——</p>
“你也不能不爱惜自己身体吧！万一哪天累垮了不是得不偿失。”</p>
“好啦，我有分寸。”</p>
李雪瑶呵呵笑着。</p>
姗姗拿她没办法，触及打工的事说再多李雪瑶也听不进去。</p>
两人谈话间，食堂外进来了四名男子。</p>
一行人进入食堂没有去饭菜窗口，看样子不像来吃饭，他们的目光在堂子里扫视，最终停留在角落里的两位女孩身上。</p>
四人其中就有郑学，郑学费尽周折，本以为跟她玩玩了事，岂料吃了闭门羹，还被人暗算打昏，堂堂有钱人家公子那受得了此等大辱，不给李雪瑶点厉害，郑学恶气难消。</p>
鉴于身份，郑学要尽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为此他叫上了三个帮手，这三人在学校算是小有名气，尤其体型较胖这位，平日里他们亦步亦趋讨好巴结。</p>
身边围着一群扒高踩低的学生郑学并不讨厌，相反，他非常享受别人的奉承迎合，这令身为纨绔子弟的他有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p>
郑学对身边的胖子递了个眼神，接到指令那人径直走向两位女孩。</p>
“你是李雪瑶？”</p>
李雪瑶和郭姗几乎同时抬头，一名肚大腰肥的男子站在餐桌前。</p>
“嗯，我是。”</p>
李雪瑶打量着体型彪悍的男子，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p>
男子发出一声冷笑，接着像是故意一般目光在食堂晃了一圈。</p>
“听说你昨晚跟人开房了？”</p>
男子嗓音洪亮语气惊人，一出声便吸引来大片目光。</p>
李雪瑶心里咯嘚一下，没料到郑学的报复来的这么快，连酝酿对策的机会都不给她。</p>
“那不是二班的李雪瑶么？”</p>
“恩，之前传出她跟三班的高富帅郑学有恋情，两人避开眼线偷尝禁果的事情被人挖了出来？”</p>
“郑学那看得上她，依我看，那李雪瑶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高富帅没追成辗转换了目标。”</p>
“不知廉耻，学生公然跟人开房，换了旁人肯定做不出来。”</p>
学生们整天面对枯燥泛味的学习，八卦新闻是他们的消遣方式之一，哪怕几句毫无事实根据的传言，他们也会乐此不疲地津津乐道。</p>
看来郑学不仅要让李雪瑶出丑，还要她在学校身败名裂，今天的事即使安然度过，日后不仅学校、人前、心理上她都抬不起头。</p>
一时间食堂里议论纷纭，当事人默不作声，虽不知男子跟李雪瑶之间有何过节，但此人不怀好意地当众羞辱李雪瑶，郭姗哪坐得住，起身冲男子吼道。</p>
“你谁啊，在这里胡说八道。”</p>
“我胡说？”</p>
男子放声笑道；“有没有你问当事人不就一清二楚了？”</p>
姗姗半信半疑盯着好友，刚刚还一副轻松之态的李雪瑶，刹那间目光变得闪烁，面如土色，仿佛连嘴唇都在微微颤动。</p>
顺着她的视线，郭姗在人群中找到了原因。</p>
有钱人更在乎自己的地位名声，不然郑学也不会叫别人替他出面，事到如今郭姗也不怕把事情搞大，学着胖男人的腔调说道</p>
“既然你知道那么清楚，不妨把男人的名字一并说出来。”</p>
“这位同学，奉劝一句，与你无关的事最好不要插手，为别人出头，先掂掂自己的份量。”</p>
胖男人随即露出鄙夷之色。</p>
“就你的个儿，和我打kiss还得垫两板凳呢。”</p>
“你……”</p>
郭姗来不及反驳，此时一个人影冲过来阻在了她与胖男人之间。</p>
郭姗未看清脸，只见他动作迅速手起拳落，随后胖男人连退了两三步，要不是仗着体重优势，恐怕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p>
胖男人一米七几的个儿，体重少说有两百斤，被跟自己身高相仿的人击退数步，此人究竟是谁？学生们都好奇纷纷凑过来围观，却无人敢作声。</p>
“三班的胖虎吧，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p>
声音富有磁性且十分耳熟，郭姗缓了片刻才辩出是王辉灿。</p>
胖男人捂着脸，方才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气急败坏地欲要教训对方，扭头一看发现是王辉灿，涨上来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p>
“哟，原来是灿哥，不知小弟做错了什么。”</p>
胖虎端出一副虚情假意的嘴脸。</p>
“谁不知道郭姗是老子的女人，你敢为难她，老子看你是膘厚，找削。”</p>
王辉灿盛气凌人，胖虎也没脾气，虽说体格看上去挺强壮，气势上差太远。</p>
郭姗听王辉灿说自己是他的女人，心里又气又急，上回他那么说搞得室友误会害她被人嘲笑，还来这一套，她真恨不得冲上去臭骂他一顿，但想归想，最终理智让她冷静了下来。</p>
“我真不知道这位同学是你女友，小弟找李雪瑶纯属私人恩怨，大家同是一路人，多有冒犯还请灿哥原谅小弟的无心之失。”</p>
“呸，少他妈侮辱老子，舍弃人格甘愿当有钱人的狗，本质上老子和你就不同，什么狗屁恩怨？说白了不就是替主人办事吗。”</p>
“小弟也是身不由己。”</p>
“身不由己？”</p>
王辉灿冷哼道</p>
“老子生平最瞧不起狗仗人势的东西，李雪瑶是老子同班同学，单这一点，老子管定这事了，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到时候你连爬都甭想。”</p>
胖虎怎么说以前也是臭名昭著的地头蛇，在学校恃强凌弱，后来遇上王辉灿，双方互看不顺眼，胖虎带着人围殴王辉灿，七八个人拎着板凳，王辉灿赤膊迎击愣是打的对方落花流水，那件事后来成了有名的板凳事件，王辉灿也因此成为校霸，许多不良生慕名甘愿做小弟，桀骜不驯的王辉灿根本不把那些小鬼放在眼里，前来投靠的要么被恐吓赶跑，要么拳脚相待。</p>
胖虎十分清楚王辉灿在打架方面的天赋，自从败北他在学校的威严大不如前，靠郑学撑颜面混到现在，长久埋在心里的怨恨岂是外人知晓。</p>
“姓王的，别给脸不要，不要以为我真的怕你。”</p>
胖虎明知没有胜算，认怂郑学哪儿没法交代，蛮干或许能挽回点面子，加上王辉灿不断冷言挑衅，火气噌噌往外冒。</p>
“小狗急了，要张口咬人，过来让老子看看这两年你的牙长了几寸。”</p>
胖虎大呼一声举起拳头冲向王辉灿，笨重的身体携着一股风，仿佛周围的餐桌都有些震动。</p>
郭姗没经历过现场打架的画面，见那胖虎动如蛮牛，面部肌肉拧做一团着实渗人，虽然对王辉灿没好感，此刻竟有些担心起来。</p>
王辉灿以打架出名，七八个人都不在话下，区区两百斤的白虎根本不足为惧，除了块头对方的速度动作在他眼里只剩下破绽，</p>
王辉灿气定神闲，侧身后退一步，右手抓住胖虎握拳的手臂使劲儿一拉，接着迈出右脚，一拉一绊加上胖虎本身的冲击力，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重心，随后传出重物落地的声响。</p>
“早叫你走不听，爬不动了吧！”</p>
简单粗暴的花式打斗让人目瞪口呆，任凭胖虎怎样嚎叫，王辉灿无兴趣理会，优哉游哉地走到人群。</p>
郑学身旁其中一人见状仿佛老鼠见了猫低眉顺眼躲到一边。</p>
郑学眼见胖虎在地上痛苦哀嚎，鲜血染红了捂着下巴的手。</p>
被人打是种什么滋味，王辉灿身上仿佛具有杀气一般令郑学犯怵。</p>
食堂里人越来越多，先前是来吃饭，这会不外乎全是看稀奇的。</p>
郑学盯着王辉灿，尽量压制心中的畏怯，瞳孔中强留着富贵家庭带给他的尊严。</p>
王辉灿上前二话不说抬手一个右勾拳，所有人几乎都认定郑学难逃此劫，没想到站他身旁另一名男生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过来。</p>
这名男生看上去很清瘦，不过干净的外表让人打心底里喜欢，此刻他脸上呈现出一大块淤青，嘴角渗出丝丝血迹，</p>
“是条好狗，知道替主人挨打。”</p>
男生也不说话，清澈的眼眸中既看不出恨意，也没有恶意，这反而让王辉灿感到不舒服，头一次见到被打的人是这般表情，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行了无法宽恕的恶事。</p>
“人打了，气也该消了吧！”</p>
随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来又一名陌生男子。</p>
“你他妈又是谁？”</p>
王辉灿一脸不耐烦</p>
“我叫王悦，三年二班。”男子爽朗地答道</p>
“你要掺和进来？”</p>
“不不不……”</p>
男子笑眯眯的罢罢手</p>
“我对诸位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友好的提醒你适可而止，这件事已经闹开，再继续下去校方那边大家谁都不好交代。”</p>
“在老子眼里学校算个屁。”</p>
“你是无所谓，总该考虑下身后两位女孩吧！归根结底这事因她们而起，你为她们出头，或许学校不敢把你怎样，但保不齐拿她两开刀说事。”</p>
男子脸上始终驻留的笑容让王辉灿极度反感，不过他说的也确实那么回事。</p>
“好，这次暂且算了。”</p>
王辉灿回头，面目冷酷地对着郑学</p>
“我不管你是谁，只要招惹到老子，地上哪位就是前车之鉴。”</p>
“跟我来。”</p>
众目睽睽下王辉灿不由分说拽着郭姗出了食堂，留下李雪瑶呆站在原处，好似失了魂儿一般。</p>
“学哥没事吧。”</p>
郑学好似大梦初醒，王辉灿已经离开，学生们未完全散去，有的正低声私语，约可猜到在议论什么。</p>
那个liú máng太可怕了，郑学从小到大没怕过谁，若不是阿辉挺身而出刚刚他差点挨打。</p>
区区一个李雪瑶令他接连受辱，不出这口恶气实难心安。</p>
“志哥叫你来的吗？”</p>
王悦点点头</p>
“志哥让我转告你，公众场行为举止别太出格，解决问题私下里有的是办法。”</p>
“替我谢谢志哥，过两天我一定亲自拜访他。”</p>
“好，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p>
胖虎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下巴流出的血衣服上染红了一大片，一个狼狈不堪，一个跟钻地鼠一样不知所踪，想起这郑学气不打从一处来。</p>
“没用的废物。”</p>
告别郑学后，王悦径直来到操场附近一处空地，虽说算是操场一部分，实际上又被铁网分隔在外，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时便于家较远的老师停车，其中有辆白色宝马尤其醒目。</p>
王悦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p>
“办妥了。”</p>
“恩，按你的要求为他解了围。”</p>
通过后视镜可以看到后座坐着一位穿白色西装的男人，怀里搂着一位容貌靓丽的女子。</p>
“只是……”</p>
“只是什么？”</p>
“我不明白，咱们为何要帮助郑学。”</p>
男子嘴角浮出一抹笑容</p>
“不得不说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可惜了郑学空有外表却没有脑子，为了一个女人惹出这么大动静。”</p>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p>
王悦不解地看着后视镜里的陈志</p>
“郑氏企业虽然已是夕阳下山，旗下丝绸在西部城市的名声仍然不可动摇，这块肥肉早晚要归到陈氏产业名下，今天的人情就当我提前还他的。”</p>
王悦点点头，不禁为陈志的谋略感到钦佩。</p>
“放开，你到底要干嘛。”</p>
郭姗挣脱王辉灿，大声怒斥道，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那么大劲儿，勒得她手腕都红了。</p>
“喂喂喂，刚才我可帮了你耶。”</p>
王辉灿装出一副失落的神情</p>
“我又没求你。”</p>
“好冷漠，不过——我喜欢。”</p>
“我先回去了，瑶瑶还一个人在食堂呢。”</p>
对付没皮没脸油嘴滑舌的家伙，郭姗一点没辙只想赶快离开。</p>
“放心好啦，短时间内，那些人不会找她麻烦的。”</p>
王辉灿的话提醒了郭姗，事情虽暂时得以解决，郑学心高气傲有钱有势，绝不会轻易罢休。</p>
现在回想起胖虎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郭姗心里还一阵后怕，今天多亏有王辉灿在，不然还不知道如何收场。</p>
讨厌归讨厌虽然有几分不情愿，该说的还得说。</p>
“谢谢你。”</p>
“你说什么……”</p>
王辉灿假装没听见，脸上毫不掩饰内心的欢喜</p>
“当我没说。”</p>
郭姗没好气地说完掉头就走，王辉灿跟屁虫似得赶紧追上</p>
“再说一遍嘛。”</p>
“你很烦人……”</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