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的世界中,夜晚的山麓间有四个魔鬼,其中三个满载而归,最后一个心想:若还有祭品从崖上落下来,它就伸出手来将他撕碎。
一个女人忽然闯入了这里,但万幸的是,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她。
她在这一小方天地间找了好久,最后,目光终于捕捉到绝崖边的男孩儿,一个身形瘦弱、矮小得好像只有**岁大,神情恍惚中带些痛苦的普通男孩儿。
“阿江,阿江……”
听见他一直在重复这两个字,她开始感到好奇。
可惜她不能再把时间往前推一点了,不然就能知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当然,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两个。
第一令他杀死那个多余的人格,第二弄清楚他一个普通人,是如何换得一副无双无对的相貌。
在她学习过的搜魂手段中,只有这个方法最为稳妥最为可靠了。
因为在意识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说谎,哪怕是自我欺骗已经到了疯魔程度的商白,也不可以。他因这个女人的施为重新回到绝望的前夕,暂且还没有察觉到不同,仍以为自己进入了熟悉的噩梦中,还是那个十一岁情窦初开,为了喜欢的女孩儿的一句话,绝望得跳崖的少年。
随后他就像二十三年前一样,一腔孤勇,义无反顾地栽了下去。
女人追随着他,目光进到崖底,发现他在还没有彻底落下时,倒霉地被一名十分警觉的黑衣人捉住了。
她继续看下去。
“你抓的那是什么?”几个用锁链拉着xiāng zǐ往前赶路的红衣人往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指着他,语气有些讽刺:“天上掉下来的奖励?”
黑衣人不着痕迹地愣了一愣,随后面色冷淡地打量这不叫不喊、闭着眼睛的少年一眼,将之甩到地上:“谁知道呢?”
“如果你实在想,那就丢进来。”那说话的见状撇了撇嘴,转过脸,道:“新人都是这样,曾经我也是。不过还好,我至少不像别的新人那么死要面子,所以我的编号值,很快就要能换到使者的身份,离这个鬼地方远远的了。”
几个人重新上路,带着那个xiāng zǐ。
令旁观的女人感到有些兴趣的是,也不知他们是怎么使的力气,只要他们手中的铁链子一拉动,就会让那xiāng zǐ狠狠一颠,然后从里面传出一阵阵虚弱的咒骂声。
没有谁为之放轻动作。
这时有一人似乎觉得这骂声扫兴,主动接起了之前的话头。
他叹了口气:“我在九门当了三年的暗子,只觉得任何身份都比现在好上一些,可惜我的编号值勉强够养活我,就只有算了。”
“你还算可以了,至少没疯。”先前开口的红衣人朝他点了点头。
“好些新人被这编号值弄得神经衰弱,疯子一批比一批多,我前不久才见过一个,他看到我们吃剩的就想捡,失足落崖吓晕的小孩儿都怀疑,你说他疯不疯?”说罢,他自己都笑起来。
其余几个人随着他笑,就连旁观的女人也笑了笑,她暗想,看来这层夜宫底下也不是没有傻子,假若他晕了,她怎么可能看到这样多?
他们的笑声,那黑衣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什么出格的动作也没做,只是紧了紧双手,重新回去将那男孩儿拎起来。
于是这求死被打断的普通小子,便被锁进那个密闭的xiāng zǐ中,十分倒霉地与另几个“目标人物”叠在一起,随着锁链的拖动,渐渐向九门的地牢靠近。
随后,这方天地整个的暗了下去,待到重新亮起时,已是另一副画面。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水声,断断续续地响着,令人陷入某种奇异的节奏。
女人重新适应了一下,她先是看向墙上九条巨大的勾锁,牢顶上狰狞的鬼爪,极粗极高的柱上缠绕着的、生锈的暗红色铁链,接着又看向结着冰花的水岸,打磨得如同兽齿的冰柱,最后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
男孩儿从xiāng zǐ里滚出来,和其余几个同样虚弱到了极点的人一起,贪婪呼吸着四周寒冷的空气。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心中明白他已经永远不会想死了。
“这小子受得住水牢?”一个红衣rén miàn露犹豫之色,“半个勾锁都能要他的命。”
黑衣人心情明显的转好,冷冷一笑:“不用勾锁,扔进去就好,我听说楼王爷最是心善,想必见不得有小孩儿死在他面前。”
然后,他便不去管那男孩儿,直接将一个精壮的男人拎起来,两道勾锁瞬间贯穿了他的琵琶骨,另两道紧接着锁住他的肩胛。
惨叫声却只响了三下,这惹来黑衣人的不满。
“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
另三个红衣人却皆是多瞧了一眼,暗想:九门的新人在刑罚上,的确有些手段。要他们来,那多半就是一下既死,根本不可能听到第三声惨叫。
他们也没有继续站在原地旁观,而是走上了更高的刑台,那里是专门为了上面视察时,必要的观刑而准备的高筑。站在这里,哪怕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能够清晰、完整地将下头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两名老人被扒拉出来,双手反绞,高高吊在空中。剩下的三个少女也作相同的处理,且两脚上各负一只铁球,在她们的下方,是水岸边刻意磨尖的冰柱。
那黑衣人布置如此,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走向一个粗而高的大柱,抓起上面可以控制这几人的五根铁链,走近他们。
“说罢,你们家那只小畜生在哪里?”他像是猫抓老鼠一般,玩味地看过去。
没有人回话。
那精壮男人虽然短暂地痛晕过去,但也已被迅速地冻醒,现在他们都醒着,但没有人回话。
这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还是令施刑者不满,他看了看那锁在水中的男人,突然将那三个吊起来的少女中间的那个,吊得更高了些。
果不其然,男人的脸色一变,他能想得到这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连续的寒冷和吊挂,令他们的手臂都已经麻木,尤其是几个女子,两只脚上的铁球,几乎让她们上肢脱臼。
黑衣人就在这时,嘿然一笑,松开了手中的一根铁链。
只“呲”的一声,中间那少女就狠狠掉了下去,尖锐的冰柱刺穿了她的大腿,血液很快又被冻结,先只是细微地麻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这时候,又因铁链停止下滑,被猛地停吊在空中,几个令人牙酸的“咯噔”声就相继出现,还没有反应得过来,她的双肩和双臂就同时脱臼。
她当然两秒钟也没有忍受得到,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里就疯狂尖叫了起来,放声大哭,丝毫管不上自己的脸有没有扭曲,是不是狰狞,头发黏在两边,不知是因为汗水,还因为是泪水。
男人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迅猛地捏了一把,他短暂地窒息。
囚牢中渐渐安静下来,女孩儿的啜泣,再也遮不住男人强烈的心跳声。
咚,咚,咚,一声一声,像无声的妥协。
黑衣人冷冷一笑,看向一边瞳孔紧缩,不住后退的男孩儿。
“现在到你了……”他自言自语道,“我看看,是直接进去,还是赶进去?”
他往腰间一摸,便扯出一根细长的紫色鞭子,仔细一看,上面有蛇麟一样外凸的刺棱,抽在空气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咻声。
没有人愿意让这个东西接触到自己,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的。
但这并不是弱者可以改变的事情,他只能往后挪动,紧紧盯着那个人的手,和他手上的鞭子。
这一刻,他想不起来他喜欢的女孩儿付瑛江,他想不起来女孩儿那个冷漠的兄长付瑛杰,他的眼中、脑中和心中,只剩下这根可怕的鞭子了。
他想要逃跑。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无法克制住,随后一切的思考,都围绕着它。
可惜就像是被缚住了手脚似的,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可笑,而且绵软无力,随着他越来越着急、越来越快的心跳,他甚至绊倒了自己。
看来这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胡乱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