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惨淡的笑容却令虚衍君和云湘君感到满意,在他们看来,这青年已经放弃回避,而且即将有所转变。
这很好,但是为了再加一点力,虚衍君没有停下道音:“你得明白,你的过去绝不是什么耻辱,正相反,那本该是力量的源头、心境的基础,那本该是你最大的财富……你明知道买椟还珠,是愚蠢,回避踯躅,是怯懦,那为何还要将这两件事继续下去呢?”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那青年的表情,可是对方似乎没有其余的情绪,仅仅只是像刚才一样地笑着。
这很奇怪,但并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你本来已经自由了,何必仍然拿过去的事情来束缚自己?你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现在知道的人可不止一个……”
这时,他又看了看那青年,却只见对方仍然安静地倒在原地,没有任何别的举动。可是正待他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在自己的余光中,发现了仇秋痕的身影。
于是他停下话头,转目看过去。
仇秋痕已经往这边过来了,宽大的袖袍猎猎扬扬,周遭的云雾缭绕缠绵,显得他整个人颇有几分缥缈的意味。
“问二君安。”和往常在道天宗的表现一样,仇秋痕两手虚抬,行了一礼,同时他的表情、语气、问候的方式,都没有丝毫的异常,就仿佛刚才,他根本没有看到天梯上发生了什么似的。
虚衍君的下颔微微一低,还算是回应了他,但那边,云湘君却不理会这句问候,她的目光始终放在商白的脸上。这时她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什么缘故,除了笑,一直没有其他反应的商白,慢慢垂下了脑袋。他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小,最后抿成了一道平直细线,神色显得阴郁又痛苦。
那边,她的冷淡对仇秋痕没有任何影响,只见他自然地侧目看向商白,面上笑容加深,意有所指道:“他是我们流杀门的剑侍,怎么,天梯上为心魔所困这样的小事,竟能让二位大君亲自过来处理?”
不待虚衍君说话,云湘君就冷笑一声:“怎的,你不许?”
她本就对这仇秋痕心有不满,当初这小子上天梯的时候虚衍不在,她把他看得一清二楚。杀父弑母、为虎作伥,若不是那时他挣扎得实在可怜可叹,她是断不会放他过去的。
万没有想到,后来,这仇秋痕以符术威胁她保守天梯上的秘密,而且差一点就把她的记忆颠倒过来,把她变成疯子!此人手段不俗,布置周密,竟能令这一点小事牵扯甚大,使她不得声张,何等憋闷……需知虚衍答应与他合作时,她虽然心觉不妥,但也没有多过问此事啊!
如此心肠,如此手段,叫她哪里还能给他半点好脸色,语气虽然不是冷若冰霜,但也差不离了:“我若说是因为看他好看才多此一举,你还能管着了不成?”
那仇秋痕也不怒,淡声道:“不敢。”
随后也不理她是什么表现,他突然转了个话头,问道:“刚才走明心峰去了一趟,玄河君说不日要再收一名真传弟子。二位大君道术有成,不知是否算得那弟子是谁?”
相比云湘君,虚衍君态度就要好得多了,他摇了摇头道:“不敢卜算长老的事。而且,想来那个xìng yùn儿定有过人之处,我与云湘自是不会出手阻拦,全凭长老一念。”
这话说得很有些其他的意味,仇秋痕只当不知。他与这虚衍君的关系说来十分复杂,明面上只是简单的依附、交易,但实际上,却远不止这些,不然,他又怎么可能有底气这样说话?
“原来如此。”他轻轻揭过这话,转而看向地上倒着的青年,语气显得意味深长,“可是不算算,又怎么会知道,也许这‘xìng yùn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哦?”虚衍君心下一跳。
聪明人总是有种习惯,就是将把线索放大,虚衍君也不例外,他很自然地就将对方这句话里的“也许”去掉,觉得那不过是仇秋痕委婉的提点。
于是他不由重新考量了一下他自己的计划,在他看来,若有玄河子插手,那事情就复杂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东西来,只是回头注视那青年变得阴郁的脸,眉峰渐渐蹙起。
应该不是错觉……他感到自己的作为似乎起了什么反作用。
而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当商白听到仇秋痕的声音时,他的心就狠狠收缩了好几下,并且不可避免地又进入了之前的那种状态中。
都知道了,他对自己说。
看吧,他们都知道了,而且是越来越多的人……不止一个、两个。
那些人会怎么看呢?是觉得冗长无聊,还是疯狂可笑?
是压抑是丑陋是可怜还是戏谑?是怯懦是扭曲是病态还是愚蠢?
都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改变的呢?除了接受,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呢?他想着想着,嘴角咧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只要他还没有死,只要他还有力气,他又何必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疯子傻子和仙神佛鬼,又有什么区别?
他缓缓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他们齐齐盯过来,一个个神色各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这种逼视下,商白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带上浅淡的笑容。这笑容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是何等的温柔缱绻,任是再冷硬的心肠遇上这样的笑脸,都得先软上三分,就仿若红铜百炼成钢铁,俱化春风绕指柔。
他的笑意似乎深达眼底,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温和无害的外表下,掩藏着一个绝对与温和无害没有关系的人格。
那该是一个怎样扭曲的冷漠灵魂?虚衍君满意地拂了拂袖袍,不论过程如何,他的目的达到了。
而仇秋痕却是身子微微一僵,大袖下双手虚握,笑容就像一张miàn jù,戴上这张miàn jù,就意味着他以后再想要算计拿捏对方,可没有那么容易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得慎之又慎,所以现在,他得重新考虑到底要不要让玄河子见到对方,或者重新考虑,以什么方式换到记名令牌。
蓦地,他想起了玉髓花。
之前与虎大说的那番话并不全是编造,玉髓花是实打实的,而且也的确是城主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玄河子最爱上古时期的风流蕴藉,而那玉髓花不仅难得,而且通体白璧无瑕,体形如桂穗,曼曼楚楚,极修长,极动人,是嗜美如命者无可抵抗的小挂饰。
想来若他以玉髓花相换,那玄河子也舍不得拒绝,届时,他完全可以找一个还过得去的人来充“世无其二”,再大不了也就是被对方嘲笑审美罢了……想到这里,仇秋痕面上又是一笑:“仇某可什么也没说,虚衍君可别误会,不过……”
他已打好主意待会儿就走,此时自然不会再抛出任何的新话题,如此说,只是为了误导对方而已。
事实也的确如此,对于虚衍君来说,仇秋痕这样说,就一定是在肯定他的想法了。这两人各怀心思,谁也不说破,彼此目光交接,仿佛在等待着下一场争锋。以至于一时间,竟是无一人说话,气氛古怪地静下来。
这个时候,商白倒成了打破这寂静的了,只听他轻缓地“呵”了一声,道:“不过……什么?”
ps:家里昨天晚上就开始停电,才来没多久,昨天晚上shǒu jī就没充上,第二天写一会儿就没点了,才充上,国庆努力双更。当然,作业很多,假也少,四天就回去上课了,累,眼睛都睁不开……这章之后就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