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三更时牌,宿仙村内忽然传出惊呼呐喊之声,一时间人喧犬吠,亮起百十道火把,远远望去宛若漆黑之中的一条游龙,将铁桶一般的寂静撕裂出一道口子。
村子中央的祠堂前,人头攒动,众人手中举着的松明火把噼啪燃烧,将整个祠堂照得通明如昼。附近村寨多以萧氏、高氏、雷氏三大姓聚居于此,三姓各推举一德高望重之人任族老,三个族老之中又有一人被选为族长,共同处理族中事宜,三族之中没有诉讼、不睦、纷争,他们便出面从中调和。
此时,祠堂的滴水檐下并排摆着三把靠山椅,正中端坐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叟,他身穿葛布青色儒衫,皓首白发,目光矍铄,温文中庸之中透着绵里藏针的威严。他便是萧氏、高氏、雷氏三姓推举的共同族长萧仁远,他幼年中县试、府试,取得了童生身份,虽未中秀才,但在族中已算作知礼名义的读书人,年高德隆,受人尊崇,举为族长。
族长萧仁远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分别坐着高家族老和雷家族老,这二人也都六十多岁,在本族中德高望重,说一不二。高家族老身材魁梧,黑脸膛上长满络腮胡须,一身粗布短褐衣服,衣袖和裤管都高高挽起,咋一看仿佛刚从地里干活而来的老农,只是那一双明亮的眸中从堂下众人身上扫过之时,给人一种圆滑世故之感。相形之下,雷家族老却是五短身材,背部微驼,一双昏花老眼,迎风便不时淌着黄水,他手握着一杆旱烟,时不时慢腾腾地反动一下死鱼眼,吸上一口烟气,给人感觉简直就是一个掉了魂,要死不活的老糊涂,但是在场之人都知道他不动声色之中城府极深,无人敢小觑于他。
祠堂石阶之下,跪着一双男女,男人赤条条不着片缕,女的只穿着一抹亵衣,遮住羞处,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雷里长和王寡妇!皆蓬头垢面,用麻绳五花大绑,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斑驳。
萧秋寒跟随父亲和母亲站在人群缝隙之中,冷冷凝视着这对狗男女,真是罪有应得,今晚趁他们媾和幽欢之际,早已闻讯而来的村民破门而入,一拥而上将其二人捉奸在床。
“出了这样的丑事,我们宿仙村几百年的清白彻底让一对狗男女毁了……”
“禽兽、畜生、破鞋……”
“真是辱没祖宗,人神共愤……”
村民们举着火把围在四周,皆是指指点点,群情激奋,谩咒骂不休。
石头、破鞋、狗屎团伴随着漫天谩骂,雨点一般疯狂地砸向二人,二人只死猪一般拱着身子护住脑袋,麻木地接受这一切。
王寡妇满目都是无助的恐惧和茫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被人发现?她面色惨白如纸,后悔至极,悔不该当初贪图好处,受不了雷豹子的引诱,落得如此!恨不能撕开一个地缝钻进去!
雷豹子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奸情何时泄露了?面对群情激奋的人群,双目赤红,没有畏惧,却只有愤怒,从血液、骨头里迸发出来的狂怒!在这一洼地界,老子就是土皇帝,老子想睡那个女人,就睡哪个,居然敢捉老子的奸?
“靠他娘的血比,是哪个狗日的天打雷劈,设下圈套陷害老子?”雷里长他越想越怒,突然咆哮一声,猛然一跳而起。
“咣!”
雷里长刚站直腰身,一条扁担横空劈在他后背上,直接将他劈翻在地,甩了个狗啃食,后背上留下一条血痕,满口都是泥沙。
“你个挨千刀的杂种,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手持扁担之人正是王寡妇男人萧顺的兄弟萧二,眼见他大哥被人戴了绿帽子,此时已是睚眦俱裂,怒到极处。
“让你还嘴硬!”
萧顺另一个兄弟萧三咬牙切齿,抬手一个石头砸下去,雷里长嘴角开裂,两颗门牙生生被磕掉,汩汩冒血,糊的满脸都是,极其狰狞。
“狗杂碎,往日你欺压良善,鱼肉乡民,横行霸道,今日让你还不老实,让你威风,让你狂妄,让你奸人妻女……”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愤怒地指着雷里长鼻梁,义正言辞地骂道,一石头当头拍下去,雷豹子脑门就是一个血坑。
霎时间,人群之中又一阵骚动,昔日乡民多受雷豹子压迫lè suǒ,积压多时的怨气和愤怒被引爆了,大小石块狂风骤雨一般砸向二人,二人身上已然体无完肤,
就连萧父和郑氏这等老实巴交之人,也情绪激动,抄家家伙朝雷豹子身上不要钱地招呼着。
“你们这些刁民,谁给你们的狗胆,对老子……”
雷里长凶悍惯了,心中不甘,他一口吐出那两颗血牙,满嘴是血地狂啸着,堂堂里长被凌辱至此,简直反了!
话还没说话,只听哗啦一声,一瓢浓稠粘糊,臭气熏天的大粪汁兜头泼了过来,将他从头到脚浇了遍,洗了个淋漓酣畅的粪水澡。
恶臭弥漫,雷里长不可一世的气势彻底戛然而止,滚地作呕。
“呸……”
众人纷纷横眉冷对,皱着眉头唾出口水,要将这两个贱人活活淹死的节奏。
滴水檐下三位族老安坐泰山,倒是沉得住气,一言不发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萧秋寒站在一旁冷眼而视,这场面让他心中惊叹,与后世那个笑贫不笑娼、礼义廉耻荡然无存的年头大不相同!古rén miàn对**反应简直与后世天壤之别!
后世**无罪,找qíng rén、约炮更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流于风气,甚至是某些人标榜的时尚前卫,视作混的牛逼的噱头,你要是没约过炮玩过qíng rén,就不好意思活在世上!然而在大明朝,礼法森严,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言传身教世世相传,家风民风淳朴,乱搞男女关系,就是祸乱人伦纲常,践踏公序良俗,被视作与禽兽无异,受到所有人唾弃和仇视!一村若出现一人**,十里八乡都觉耻辱!
此时,雷里长被众人打了半死,被泼了大粪之后,彻底闭了嘴,他可是人堆里滚打出来的人精,自然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敢再狂妄挑衅乡民的愤怒和耐性。
“族老,这事不怨我啊!都是他们栽赃陷害的!我平日里提官府办事,少不得得罪许多人,他们这是下了套,挟私报复于我……”雷里长这才老老实实跪地,睁开糊满粪便的双眼,瞅了瞅端坐上首的三位族老,装出哭腔乞怜道。
“我还以为你眼真的被屎糊住了,看不见我三个糟老头子呢?让众人将你这tōu rén的狼心狗肺活活打死才好!”
雷家族长顺手将烟袋锅子在石阶上狠狠一磕,火星四溅,那双死鱼眼一瞪,居然别有威严,高家出了**之人,让整个高姓之人蒙羞,身为族老,他极为愤怒。
“恬不知耻至极!捉奸当场,证据确凿,居然还敢狡辩?”坐于正中的老族长萧仁远忍无可忍,满脸涨红,指着阶下怒道。
雷里长低下头,气势委顿下去,看来如今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自己众目睽睽之下被捉奸,赖是赖不掉了!得设法避重就轻,将罪责降到最轻才是!
老族长萧仁远抬手捋了捋如雪长须,一双眸子闪着灼灼精芒,环视众人一眼,语重心长地娓娓说道:“我萧、高、雷三氏先祖至唐宋以来,因避祸聚居于此,世代繁衍,耕读传家,子弟知礼明白义,乡风淳朴,民俗尚古,以德彰法,即使蒙元鞑靼祸乱我华夏时期,一时乾坤颠倒,纲常絮乱之际,我三姓族人也没出一个背信弃义之徒,无有一人践踏礼法道德的**之举……”
老族长越说越激动,居然有些痛心疾首,猛然站起了身,指着村口位置大声说道:“你们抬头看看,村口那座贞节牌坊,那是我大明朝朝开国太祖皇帝的亲手御笔,铁笔银钩,铭石为证,如今五十余春秋,彰显的是人间美德,褒扬的是浩然正气!这是我族人世世代代之荣耀……不想出了尔等衣冠禽兽,做下这等苟且龌龊之事,祸乱纲常人伦,践踏礼法道德,我族几世的清白毁于一旦,可恨、可怒、可悲、可叹……”
说着老族长居然老泪纵横,痛心至极,高家族老也长长哀叹一声,眸中闪着惋惜之色,狠声说道:“这份清誉名节是老祖宗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说毁就毁了!如何对得起祖宗在天之灵!必须严惩这对禽兽不如的东西!”
雷豹子、王寡妇闻言不由俯首无语。
萧秋寒心中默然感慨,古人对名节的看重简直到了入骨铭心,等同生命的地步,三纲五常要求自己不但要遵守,同时还要求别人也要遵守,人若犯便视作犯了众怒,群起而攻之。
这也是萧秋寒利用这一点,可以借刀shā rén的原因。
“出了这等事,你是族长,看如何处置?”雷家族老慢吞吞吸了一口烟,死鱼眼瞟了一眼萧族长,探寻问道。他是雷氏族人推举的族老,自然要代表雷家的利益,此时心中飞快地打着小算盘,如何替雷里长开脱,这小子犯了族规,不惩罚是可能的,关键是如何拿捏尺度,既保全了雷里长,又能顾得上雷氏族人的脸面,还能让众人服气!
萧仁远抖了抖青布儒衫,重新气定神闲地坐下,知道雷家族老向来是个奸滑的黑心坎,便冷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对畜生败坏风气,践踏纲常,就按族规处置,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按照族规,奸夫**该浸猪笼!”
雷家族长话音掷地有声,让雷豹子和王寡妇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面如死灰,这是私刑,他们要将其处以极刑!
村民们却一片沸腾,有人与生俱来未曾见过这种场景,挑战道德底线,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