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堂内萧秋寒原来的座位被高步蟾的新书童雷润儿占据,他便在最后面角落的空案上落座。
高步蟾对于萧秋寒又能重新回到社学读书颇为意外,毕竟是自己家将他辞退,心中未免有些心虚,便绷着脸装作对萧秋寒视而不见。
“萧家那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敢跟本少爷作对,你等着!要你好看!”
萧秋寒刚刚摊开书卷,便有一个恶毒声音入耳,他抬头一看,只见秦于厉正单手叉腰,横眉冷对地遥遥指着自己,那仗势欺人、颐指气使的架势不可一世。
这小子在塾师屁股底下放炮仗,被自己揭发之后,不是被逐出书院了吗?居然又回来了,看来有何粮长兼里长的老爹就是不一般!
“咦,这是谁家的疯狗没有拴好,大清早跑出来放屁打嗝,好臭好臭……”萧秋寒眼中闪着冷光,脸上却皮笑肉不笑,虚张声势地捂住鼻孔说道。
秦于厉满面涨红,勾着头如一只发怒的斗鸡一般,双目圆睁地怒道:“你敢骂我?你再说一遍?”
所有人霎时都凝视着萧秋寒,都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这小子仗着自己的家势无人敢惹,就连隔壁经学班大学生得罪了他,就被秦于厉纠集人手,按住在茅厕里打得鼻青脸肿,糊了一身屎臭。
“骂你又如何?你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你全家都是狗娘养的王八羔子!”
萧秋寒冷笑一声,无比轻蔑地以牙还牙。他本是chéng rén的心智,面对秦于厉的挑衅本懒得理会,但是这熊孩子显然被家人娇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给点颜色他就开染坊,萧秋寒打算教训他一番。
“你找死!”
秦于厉何曾当众被如此侮辱,如同一只被撩拨的发毛的公猴,顿时暴跳如雷,龇牙咧嘴,气势汹汹就要冲过来大打出手。
“夫子来了!”
正在此时,有人喊了一句。所有看热闹的学童顿时如惊弓之鸟,全都如小绵羊一般伏在书案上,装模作样地读书写字,秦于厉转身回到座位上,不忘恶狠狠剜了一眼萧秋寒,冷飕飕地恨声威胁到:“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萧秋寒直接无视。
袁司道健步走近讲堂,检查完学童的功课,便开始教授新字。萧秋寒则无需理会这些,打开论语默默研读,袁司道做的注释和心得及其精细,而且字迹工整优美,对于萧秋寒这个古文学渣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福音。他先读原文,再对照注解和心得,完全可以将这些晦涩难懂的古文理解透彻,至少以后在没有师傅指导的情况下,自学毫无障碍。
中午午休时间,萧秋寒和王玉林吃了午饭便去龙门集市转悠。
“赋仁,听我一句劝,你最好以后不要招惹秦于厉,他秦家在这一方地界可是土皇帝,我们都是寒门子弟,惹不起,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王玉林跟在萧秋寒身后,有些忧心忡忡地劝道。
萧秋寒只是不以为意地一笑了之,便在一家木匠铺子前停下,两个木匠一老一少,正当街光着膀子挥汗如雨锯木头,看那模样一个古色古香的松木柜子初具成型。
“老师傅,你看看这个东西能不能打制?”
萧秋寒取出几张图纸递上去问道,老木匠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接过一看,不由得眉头一皱,神色奇异地扫了萧秋寒一眼,咧嘴笑道:“老朽做木匠五十年,大小器物打造无数,从未见过这奇怪小玩意,不知此物作何之用?”
“清洁口腔,刷牙之用!”萧秋寒憨厚一笑说道。
王玉林也好奇地凑上来观看,只见纸上画着一个三寸木柄,一头略大一头小,略大的一头有许多小孔,孔中穿着整齐鬃毛。
“刷牙?牙还要刷吗?老汉我活了六十多,头一次听说牙还要刷?真是吃驴肉发马疯,老尼姑抹口红——闲着没事找事!”老木匠咧嘴哈哈大笑,露出满口黑黄肮脏的牙齿,像是听见一个大笑话。
“要将猪毛装在这木柄之上,放在嘴里搅动,那是一番啥滋味……想起来就恶心!”小木匠也扔了手中斧子,勾着头凑过来观看,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讥笑着说道,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闲得蛋疼之人,搞出这种奇怪没用的玩意!
“这叫牙刷!你们只管依葫芦画瓢做出来便是!价钱好商量!”萧秋寒微微摇头,跟这群生活方式根深蒂固的粗人实在无法解释。
“这个倒简单,一文钱一个,老汉可连夜赶制!”老木匠正色道。
“先给我制作二十个,若是质量好,我会大量定制!”
洁齿习惯古已有之,唐宋之人“晨嚼齿木”,便是把杨柳枝泡在水中,早起之时便将柳枝放在口中咬开,泡得松软的柳条纤维如同细密的梳子,是天然的洁齿工具。后来富贵人家以特制中药、青盐清洁口腔,但是对于穷人而言,且不说这些东西昂贵用不起,单说他们生活方式粗犷简陋,普遍没有清洁口腔的习惯和理念,乡村之间全是满口黑齿黄牙,口臭弥漫的村妇大汉。
萧秋寒是来自后世文明世界,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恶习,自己每日以柳条洁齿或者以盐水漱口,并且萴èi mèi寐抖惭烧飧鱿肮撸钦庑┗故敲挥姓嬲浪⒂闷鹄捶奖恪?br />
其实大明朝是有真正牙刷的,是明孝宗朱佑樘发明的,在骨制长柄上打孔,穿上鬃毛,便是历史上第一个把牙刷。
不过现在是明英宗朱祁镇的天顺年间,朱佑樘是朱祁镇的孙子,他发明牙刷是在几十年之后。
历史上的第一把牙刷就让我萧秋寒来完成吧!
走出木匠铺,王玉林也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富贵人家以青盐、草药洁齿,我们穷苦人家用不起,更没那么多讲究!你要作出的这种牙刷,毛茸茸的,戳在嘴里,满嘴猪毛味,能行吗?思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这便是生活习惯的差别,富人不因为洁齿净口而高贵,穷人也不会因为没有漱口洁齿而低贱。很显然,洁齿漱口习惯,可是清洁牙齿,除去口臭,防止牙疾,草药、青盐用不起,完全可以以柳枝代替啊!可是穷人大多懒得去做,这便是生活习惯和认识上的差别!”
听萧秋寒如此娓娓道来,王玉林不由得耳目一新,不禁下意识抬手掩住嘴巴,自己也应该有口臭吧,只是不自觉罢了!又佩服地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不洁齿却是一种恶习,所谓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也有穷的活法,不可因噎废食,看来我以后也要养成洁齿漱口习惯……”
“等牙刷做出来,我送你几只,好不好用,用过便知!”萧秋寒微笑说道。
两人说着便走到街市与社学的岔路口,就见秦于厉双手叉腰,满脸傲气地站在路中央,双手掂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满面奸笑地睥睨着二人,在他身后还站着三个都是经学班的少年,都生的人高马大,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萧秋寒,他们都是秦于厉请来的打手!
“萧家小儿,跪下来给老子磕头赔罪,自抽二十个嘴巴,老子可以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若不然这便是你的下场!”秦于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边用木棍狠劈在路边一颗小树上,小树被拦腰劈断。
面对这场面,胆小谨慎的王玉林脸色发白,不禁拽住萧秋寒向后退走,低声说:“惹不起,咱躲得起吧!”
萧秋寒却是站着不动,嘴角只是不屑地冷笑,这种把戏老子在后世几十年前玩剩下的你都捡不起来!
“怎么着?我数十个数,否则后悔莫及!”秦于厉见萧秋寒如此轻蔑,似乎根本没将他当回事,不由双目一横,冷声威胁。
“滚开!”萧秋寒神色波澜不惊地吐出这几个字,“现在滚,还来得及!只当你们是一个屁,随便放了!”
啥?只当我们是一个屁,随便放了!秦于厉彻底怒了,就连身后三个经学班的少年都要咬起牙来,见过嘴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
这时社学里的学童们都闻风而来,围拢在周围,有人要干仗了,莫名了激起了每个孩童体内的热血分子,让他们jī qíng高涨,看别人打架,那场面总是令人激动的!
“看那,秦大少爷发威了,人家仗着自己老爹厉害,整个社学都没人敢捋他的胡须……”
“是啊,这小子前几日明明被夫子逐出社学,却又能人模狗样的重新坐进讲堂读书,可见就连夫子也要忍气吞声,拿这小子也没有办法!”
“萧秋寒这回惨了,招惹上这等太岁,还是忍一时之气,风平浪静的好……”
正当围观的众学童纷纷摇头议论之时,秦于厉猛然身后挥手,咬牙道:“给我上!叫着小子张长记性,认识我秦子怎么写!”
那三个少年都是十五六岁,个头比萧秋寒高出一头,一齐摩拳擦掌,满脸凶煞地冷笑,向萧秋寒走了过来。领头一人眼中闪烁轻蔑之色,抬手一拳便向萧秋寒胸口捣去,欲将其一击而倒,哭爹喊娘!萧秋寒不闪不避,眼疾手快之下,伸手一把反扼住对方拳腕,狠狠借力一拽,那人身子猛然前倾,萧秋寒顺势屈膝狠狠一顶,膝盖不偏不倚正撞在那人小腹上,只听那少年“哎呦”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连连打滚,疼的脸色惨白。
倒了?就一个照面的功夫,还没看清咋回事,一个几乎等同chéng rén的大个子就被撂倒了,还满地打滚!围观的学童双目放光,直觉的双眼不够看!
另一少年已欺身上前,居高临下一记侧踹脚气势汹汹地踢出,萧秋寒神色冷淡,不退反进,同样抬腿狠狠踢出,似乎要以硬碰硬,以强撼强,看谁的骨头硬?这让围观之人大开眼界,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干架还可以打?
“啊,我的腿……”
下一刻,萧秋寒踢出的那一脚不偏不倚正中对方来势汹汹踢来的小腿骨上,对方顿时惊叫一声,抱住小腿跌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伸手一撸袍衫,小腿上掉了一块皮,泛巴掌大青紫之色。
又打到一个!眨眼的功夫而已!这让站在一旁原本得意忘形的秦于厉都感觉头皮只炸,这小子出手真好狠,又快又准!
第三个少年见萧秋寒人小却辣手的狠,直接趁机从背后一把扣住他的脖子,萧秋寒却是冷冷一笑,这可是你自找的!双手铁钳一般抓住对方手臂,腰身猛然下蹲前倾,全身力量瞬间爆发!
“过肩摔!”
只听啪叽一声,第三个少年直接从萧秋寒背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翻转,摔死鱼一般被摔在地上,摔得头晕目眩,眼冒金花,半天起不来。特种兵格斗,讲求的是快准狠,一招制敌,萧秋寒刚才是控制了巧劲,虚摔下去,要是实打实摔出去,非死即残!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全部是一招制敌,这是啥打法?以前学童打架,都是一拳我一脚,撕衣服拽头发,满地驴打滚,骂骂咧咧,哭哭啼啼,见了这场打架,才知道什么是技术含量!
“采!”
“真是别开生面!”
众人发出感叹,而秦于厉却脸色阴沉下来,自己找了三个年纪较大的打手都被对方一击撂倒,让他又恼又怒,转身拂袖而去。
“站住!”萧秋寒冷喝一声。
“你想怎地?本公子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不成?”秦于厉懒洋洋地转身,横眉竖眼地怒道,颐指气使的傲气有增无减。
“现在想不与我计较了?”萧秋寒紧逼几步,晶亮恶眸子透着寒意,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却偏与你计较!今个就让我教教你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