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名享誉武林的高手轰然倒地,高飞鹰的腿就像装了一个弹簧,猛地扑向侧躺在地上,面若死灰的唐花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当然不在乎下一排火器的齐射,因为他知道张大真既然出手,这些人就断然没有再打下一排枪的机会。
高飞鹰的身影用力的遮住唐花蕊的身子,刚才最千钧一发的时刻已经过去,他的心却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搅,疼得要命。
他仍然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花蕊,是我”
她死灰的脸上毫无波动,高飞鹰紧紧抓住她的手,贴在脸上,眼眶中留下了热泪。
“花蕊,是我,是我”一个男人鼻涕和眼泪一同流出来的时候实在很少,身上被火器打出两个创口还不吭声的男人则更少。
泪水流在她满是淤青红肿的手臂上,她嘴角终于动了动,用蚊蝇般的声音道:“飞鹰是你吗?”
她彷徨无助的声音更是让高飞鹰觉得有一口气淤积在胸口,把他堵得眼前发黑,连喘气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只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温柔声音:“是是我,没事了啊,咱们回回家。”
“我脏,我你放开我吧,你不要碰我这么脏的女人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见我”她的力气更小,鲜花枯萎,如同她的心,她就用这股力气挣脱高飞鹰的手。
“洗洗,洗洗,咱们回家洗洗就好啦事情都过去了,你先等我一会儿,我”高飞鹰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岂不是也正紧握着他自己的那根稻草?
他脱下麻衣,罩住她的身体。
所以他自己就变得赤条条的,但他不在乎,他本来什么都不在乎,别人生,别人死,他都不在乎;但是现在他在乎了,他却只恨自己在乎的太晚,太慢。
“你不必替我报仇,那些畜生,都会死,都会死”她眼睛突然睁得很大,苍白的脸上就露出一种可怕的笑意,那种笑意即使连最凶恶的人也不愿意再看第二眼,仿佛她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变成了把人灵魂都能搅碎的深渊。
高飞鹰看着她的表情心里觉得有些不妙,急忙呛声道:“我我害了你,我会用我一辈子来补偿你,我以后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千万不要有多余的念头”
“你不在!我需要的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沙哑起来,仿佛鬼哭夜枭。
高飞鹰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血,这内心那道血淋淋的伤疤上,她的话无疑是在上面又撒了一把盐。
她的语气又柔和下来,轻声道:“抱抱我,我好冷”
高飞鹰敞开双臂,让她半坐起来,用力抱着她,拼命地想用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
她又道:“抱紧!”
高飞鹰用力,几乎把她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低声道:“暖和点了吗?”
她抬起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暖和是暖和,可是,不一样了”
高飞鹰竟看到她眉心处变得紫黑,这分明是毒涌上头的症状,他张着嘴,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有眼珠的泪水在替他倾诉自己的痛苦。
唐花蕊低声道:“在那些人抓住我之前,我就已经服了毒,那些牲口,都会死,你不必替我报仇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高飞鹰的嘴唇都被他咬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此刻却张开嘴,哽咽道:“你说。”
高飞鹰中了两处枪子,但都不是致命伤,只有从他肋下插进去的快刀才是一击致命。
他就看着这把刀,这把刀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这把刀是他用三年北地的兵饷换来的。但他眼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他看了一眼这刀,就再不去管它,他的眼里只有眼前握刀的人。
她松开手,脸上的表情舒展开了,一脸期盼的看着高飞鹰,“你会怪我自私吗,我本就是个自私的女人”
仔细梳理着她的秀发,他喃喃着:“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她就笑了起来,她好像从出身到现在从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过,她的嗓子已经干哑,笑的声音绝不好听,但在高飞鹰耳朵里,却如同奏鸣着仙乐。
她又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大哭,好像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哭的这么伤心过。
“我已经受够了,从出生开始就要遵守唐门门规,我是个瞎子武功在七花里最低,姐妹表面对我好,暗地里没有一个不嘲笑我的;我本想出来卖唱也不回去,可让萧七郎来了,我那时候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飞鹰你会生我气吗?”
高飞鹰压住从心口涌上来的一口血,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这就已经是他的回答了。
“可我知道,他是在利用我,可是我一直告诉自己说,他其实有自己的打算,最终都是为我好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骗自己?我听过那么多负心人的故事,会唱会弹那么多薄情郎的段子,可最后到我自己头上,我还不是傻了?可是直到他把古琴砸了,那古琴,是他送给我第一个礼物,虽然之后送的更多,更好,可那把古琴,我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他难道就不知道我那么在乎那古琴?”
她露出一丝凄惨的笑:“他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偏偏要这么做要和我斩断瓜葛我现在才明白,我爱他爱得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深,因为,若是我刚才让他走,他真的离开的话,我会立刻杀了他;可若你离开,我反而松了一口气放你离开我岂非本就是这个命?”
高飞鹰嘴角溢出的鲜血流满了两人紧贴的胸膛,感受着彼此的心跳虽然渐渐微弱,但这种紧密的距离,何尝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他柔声道:“你实在过得太苦了”
她温婉的笑道:“还好,我遇见了你,你没有走我好怕,好怕你一走了之,我不想在黄泉路上还孤单的一个人了。”
高飞鹰宠溺的笑道:“我不走,我永远都不会走,到了下面,我要缠着你,你想赶我走都赶不走!我要保护你,谁想碰你,我先剁他一只手!”
她的声音已微弱如蚊蝇:“你的仇”
张大真不知何时已站在八匹死马,八个死人旁,一手提着一颗头颅,一只手握着一本名册。
猩红的头颅,血浸的名册!
“这是害了唐姑娘东厂掌刑千户的脑袋,这是你视若性命扳倒阉党的名册。”
张大真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眼眶的眼泪流出来。
“仇,我替你报!”
高飞鹰的眼睛看了眼自己落在地上的剑,接着就把眼睛转回唐花蕊的身上,他已没力气动弹,也无力讲话。
他的目光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变得比金玉还要珍贵。
张大真撕下自己身上血衣的一角,在剧烈的咳嗽声中缠住长剑。
终于停止咳嗽声,“你放心,你的剑我会找到传人”
他抬起头,满是鲜血的脸上僵硬起来,一颗凝住的透明眼泪混着黑血,变成朱红的泪滴,落在地上。
两人的身体紧密的拥抱着,贴合着,在夜色的照抚下,隐约连为一体。
虽然身躯僵硬,但好在他们的脸都是安详带笑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晚并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