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幕落下,苍茫夜色之中,时而名叫的蝉儿为这监牢更添几丝凄凉与萧瑟。
是夜,司马尚,李弘席地而坐,两人俱是面色悲戚,惨白如雪,眼角尚带有几道泪痕。
司马尚言道:“将军因受小人攻讦,为证清白,无辜惨死。我等又身陷囹圄,家眷被囚,如之奈何”?
李弘应道:“司马世叔,赵王迁昏聩无道,轻信宠臣,疏远忠臣,难以服人。”又道:“今其笃定我等谋反,刚愎自用,群臣必不敢谏,吾等恐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且说前方战事紧张,秦军连日叫阵,赵军军心浮动,继任主将赵葱,副将颜聚皆不能节制,遂军心大哗。
当夜,李牧旧部亲信暗聚商讨对策。众人认为:“赵王无道,诛杀护国重臣,囚人家眷,势不能久。”于是,私派精兵死士,解救副将司马尚,少公子李弘及其亲眷。
却不料,奸臣郭开暗伏密探于监牢之外,被侦知,于是,司马尚,李弘,李牧长子李汨及一一众家眷踏上了逃亡之路。
或许天不佑李弘,顷刻间,大雨倾盆,车辙陷于泥坑,马力不能及,一众老幼家眷被困,司马尚,李汨,李弘急忙下马,推车走出陷坑。
而追兵瞬息将至,情况万分危机。
“叛臣司马尚,李弘休走!”
“嗒嗒嗒”一阵马蹄声传来,远处一宫中将领纵马赶来,其后跟随了数不清的兵士,一路马蹄印记,泥水四射飞溅。
马车内探出一妇人,面容秀丽而又带有一丝憔悴,继而一可爱幼童亦是探头观望。
妇人言道:“司马大哥,妾等老弱不堪驱使,追兵已至。妾赵氏实不愿拖累大哥,奈何我家夫君年过半旬,所存骨血,长子李汨,次子李弘,幼子李显,日后多望大哥照拂,如此,我与夫君皆念大哥恩德。”
“娘,你莫不要”!李汨,李弘急言制止道。
说完,妇人俯首跪谢,一众老弱也齐齐跪倒。
“相国夫人,这又何苦?”司马尚叹息道。
“快走!”赵氏将幼童托于司马尚,司马尚接过李鲜。
时追兵已至,与己方兵士激战起来。箭矢漫天,刀剑齐鸣,由于寡不敌众,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血泊中,端的是一幅人间惨剧!!!
突然,一根箭矢扎入赵氏后背,蓦地,喷出一口血来,扑倒于地。
“娘(夫人)”!
众人悲呼,欲扶起救治。
却不料,赵氏一把尽力抓住司马尚,道:“妾料今日余时无久,将三个孩儿托于兄长,望兄长多加照拂,悉心教导。妾于九泉之下亦可告慰夫君之心。望兄长应允!”
“娘!”李汨,李弘不禁悲从心来,痛呼失声叫道,而幼童亦是嗷啕啜泣。
“夫人,尚一概应允。夫人莫忧”。司马尚沉声应道。
说着,抱起李鲜,命左右兵士拖起悲伤的李汨李弘兄弟二人,且战且走。
然而,前路迷茫却又充满更大的危机在等待。
秦军密探得知讯息,告知秦将王翦,王翦命秦军健卒阴入赵境,寻机斩杀李牧家眷,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司马尚偕李汨兄弟三人,及兵士五人,并兼快马驱驰,遁于林中,令赵宫卫军难以得知行踪。
某夜大雨稍小,司马尚一行来至一山中小庙,然庙宇破败,杂草丛生,全然没有生人居住的样子。而庭院中的几处无字孤坟,在这夜色掩映下,更是增添了几分阴森诡秘的色彩。
在漏雨屋宇一侧,众人找到一处干燥,可供休息的地方。
连日躲避追兵追杀,众人身心俱疲,聚在一起,互相取暖。
“叔叔,我饿!”
最小的李鲜喃喃shēn yín,额头冒汗,昏然欲睡的样子。
“鲜儿乖!弘哥哥天亮给你去找吃的,先喝点儿水。”说罢,李弘解过腰间水袋,扶起幼童脑袋,触至唇边喂水。
当触及额头时,立觉额头极烫,貌似发烧。
“尚叔,大哥,鲜弟好像发烧了。你们看。”
司马尚,李汨立刻起身,分别手摸了一下幼童额头。
司马尚言道:“近日来,我等勤于奔波,亡命天涯,又兼大雨滂沱,日夜不停。再加饮食无周,chéng rén尚且难熬,五岁小儿怎能禁受得住?发烧正常,怕的是高烧不退啊!”
李弘接过话茬,说道:“尚叔说的是,不若将湿布敷在鲜弟额头之上,我和大哥日夜轮番照料,料想无碍。”
司马尚,李汨称善,表示同意。
夜深了,呼声一片,只有雨声相应和。
突然,幼童大肆呕吐,所食饮水尽吐,脸色惨白如纸,腮间仅余一丝嫣红。
“鲜弟”李弘急忙喊道,司马尚,李汨闻声赶来查看。
只见幼童面色潮红,皮肤滚烫,汗雨如注多,呼吸急促。
“怕是害了热病,有濒亡早夭的危险。”司马尚说道。
又道:“往日军中老卒持续高烧不退,口不能食,之后抽搐不止,次日暴毙于营。”
“啊!”李汨李弘两兄弟大惊。
“这可如何是好!”李弘抱弟大哭,李汨眼中也涌现出点点泪光。
“此地缺少巫医,只可采些草药续命。听巫医曾言,山中有一植物名为车前草,出直穗状花序,花小,花冠不显著。结蒴果,中含暗褐色种子。可入药,性凉,味甘淡,无毒,对止咳拔毒,退热降温有奇效。免不得去一趟外面,采些车前草来给鲜儿续命。”司马尚恍恍道。
“那我去!尚叔与弘弟照顾鲜弟,我去去就来。”李汨道。
“大哥(汨儿)路上小心追兵!”李弘,司马尚提醒道。
“料也无妨!”李汨笑言道,说完带着卫士闯出门外,淋雨寻找退烧草药车前草。
倏而不知,庙外早已是天罗地网,秦军死士,赵宫中卫士均在寻找李弘一行逃犯。李汨出行,却未能躲过秦军密探,当李汨寻得草药却于回归途中被截,李汨拒透露李弘行踪,率卫士与秦军激战,身披十余伤,最终被秦军枭首,血染长空,不甘闭目。
话说司马尚,李弘等待李汨时久,而李鲜又病情加重,心中担心李汨安危。
“尚叔,大哥不会有事吧?”李弘忧心道,望向司马尚。
“应该不”
话未说完,忽闻庙门哇密集的沉重脚步声传来。
“是大哥回来了!快!”李弘急道。
司马尚转身刚出屋门,乍观一群黑衣人呈军队阵型进入,大惊失色,喊道:“不是,是追兵。弘儿赶快起身,我们冲出去!”
“啊!”
司马尚和李弘抱着李鲜忙不迭地从hòu mén出去。
司马尚看到人群汹涌,心中下定决心,道:“弘儿,赶快抱鲜儿先走,我自当断后。之后再赶上与你们汇合。”
“尚叔。”李弘迟疑道。
“快走”!司马尚催促道。
“是”!李弘狠下心,不得不抱着李鲜,跨上战马,快速奔逃。
秦军这时业已发现司马尚一行,一脸裹面巾,目光凛冽的领头将军看到司马尚与己方兵士缠斗,下令道:“这里留给我,你等去追李牧之子,务必斩杀。”
“是,末将领命”。说完,骑乘快马,呼啸而去。
领头将军继而说道:“司马尚,可还记得我否?”嘿嘿大笑。
“你是?”当领头将军解下面巾时,司马尚方才大惊道:“你是秦军副将杨端和。”
“司马尚,没想到吧?你与李牧和我秦军对峙日久,未曾料到,今日如此结局吧!今李牧已死,赵室将倾,何不改效命于秦王,来日加官进爵,封关内侯,享一世荣华,岂不更好!何必苟延残喘,自讨苦吃!”杨端和劝道。
“呸!”
“你秦人狼子野心,构陷忠良。吾岂能与你这等奸邪小人为伍!”
“吾今日即便是死,也要削尔首级,为我大哥报仇雪恨!”说罢,挺剑相迎,欲斩杀杨端和。
“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左右齐上,拿下司马尚。”杨端和一声令下,司马尚与秦军死士战在一起,电光火石,交锋好不激烈。奈何敌多力寡,司马尚大腿被刺,站立不住,最终被斩杀。
“来人,将司马尚与李汨等人好生安葬。这几人都是一时人杰,奈何敌我异位,不能为友,那就以英雄的礼节对待他们吧!”杨端和叹息道。
“是,遵命!”左右立刻将二人首级安葬,附以木碑,以示敬仰之意。
话说,李弘与李鲜纵马逃亡,山路崎岖坎坷,一路向上,越来越狭窄,坐骑难以骑乘,无奈之下,李弘只好放弃坐骑,背负李鲜慌不迭地逃亡。
而秦军在山腰一侧,发现马匹,发觉其踪迹,忙分路包抄而来。
在慌忙行进中,李鲜显得愈发病发膏肓,脸色愈加难看。
“鲜弟,你一定要撑住!弘哥哥一定能救你的,一定可以的。”李弘心急火燎地说道。
“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个人家,谁来救救我的至亲幼弟啊!”李弘心中焦急道。
幼童李鲜shēn yín道:“弘哥哥,我好困呀!我睡觉好不好?我的头好痛,好想吃娘亲做的糕饼,好想和汨哥哥,弘哥哥一起捉虫子玩儿!”
“鲜弟,不要睡!弘哥哥这就带你去吃糕饼,带你去捉虫子!”李弘焦急却不得细心呵护道。
李弘顾忌幼弟李鲜安危,一路慌不择路,却惘然不知,山路终处是一条悬崖,二人已被逼到绝路。而后有追兵,势不能返,无奈之下,李弘只好原地照顾幼弟。
“鲜弟,醒醒,醒醒啊!”
李弘嚎啕道。
幼童李鲜的脸上忽又泛红,又有了一丝血色,嘴角流出一丝丝血迹,喃喃低语道:“弘哥哥,我梦到娘亲了,她问我怎么还不回家。“继而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找不到娘亲和爹爹了,他们不要不要鲜儿了,弘哥哥”。
身后追兵持刀包抄过来,李弘淡然不知,继续安慰道:“弘哥哥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鲜儿乖!不要睡,我们去找娘亲。”
幼童李鲜道:“弘哥哥,我要睡了,鲜儿好困,要休息了。”说完,不省人事,撒手人寰。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李弘双眼赤红,两鬓含泪,愤然拔刀砍向追兵,然只是一时之勇,长期长途跋涉,早已精疲力竭,难以为继。
面对敌兵包围上来的颓势,李弘咬牙切齿道:“尔等灭我全族,虐杀老弱,怨陷忠臣,吾若今日不死,来日必取尔等项上人头!”
说罢,抱起李鲜冷透的尸体,道:“鲜弟,弘哥哥这就带你去见娘亲和爹爹。“毅然决然地跳下悬崖,秦军死士不能挡。乃报之于首领秦将杨端和,其叹道:“韩武安一门忠烈,实为可惜尔”。众人皆以为崖高谷深,李弘势不能活,就此作罢。
秦始皇十八年(公元前229年),赵王迁听信宠臣郭开谗言,怨杀韩武安君李牧,李氏满门被诛,赵人无不扼腕叹息,失声痛哭。
秦始皇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将王翦乘势急攻,大败赵军,平定东阳地区,赵军主将赵葱战死,颜聚逃亡。秦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下邯郸,俘赵王迁及颜聚。赵王迁之弟公子嘉逃至代郡,称王。
自此,秦赵之争以秦军大胜,赵军大败而终。